时间:2024-05-04
*闫 晗
在地铁汹涌的人潮中,琢磨自己的生活,突然想起,我一直租住在大地之上。
在爷爷那里有三间瓦房的家,是我四岁之前待的地方。四岁之后,在妈妈学校所在的村子北边租了房子,在胡同的拐角处,门朝南。
我印象最深的是,上一年级的时候搬到一个门朝东的房子里,似乎是这些年住得最久,条件也最好的一个宅子。院里有一片葡萄架,我放学后常常集结一些小朋友,到我家院子玩角色扮演的游戏,演《圣斗士星矢》或者《新白娘子传奇》。我有一件马海毛织的毛背心,亮闪闪的,常被我拿出来当作“软猬甲”或者“护心宝衣”。短暂养过一只白色的草狗,跟着流行电视剧取名“卡尔”,极懂事,只是不久后就丢了——或许被人吃掉了。妈妈从此不让再养狗。
四年级的时候妈妈调动工作,我们又跟着她来到了新的地方,住在她学校边上的两间朝东的厢房,每天早晨太阳都会照满屋子,整个上午都没办法看电视。不过我几乎不看只有两三个频道的电视,只在树底下找知了或是到河边看鱼,期望有天能把它们一网打尽。转到新学校对我而言并不需要多长时间适应。三年级最好的朋友送了我一个装口服液的精致塑料盒作为铅笔盒,之后我们许多年再没有联系过。
上初中的时候,我非常害怕老师来家访,因为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两间房子里,并且没有院子,太逼仄了。来客人都只能坐到卧室的炕上去,另一间就是厨房兼仓库。晚上还需要把自行车、摩托车搬进屋里,把泔水桶拿进屋里做马桶。还好,老师并没有来家访。直到我上初二,家里终于在城里买了自己的房子。
我还记得妈妈第一次领我去看新房子的那个夏天。屋里是新打的水泥地的味道,打开窗子,是浩浩的穿堂风,南北通透。有洒满阳光的阳台,厕所墙上是白的瓷砖。这是我的家吗?难以置信。虽然那房子不过60多平方米,在当时的我看来已经无比宽敞。直到看到同学家三层的独栋别墅时,才开始对世界产生疑惑。
我在那栋房子里一直住到了上大学,然后本科和硕士期间住过三个宿舍。毕业后住过单位的地下宿舍,也租过筒子楼,住过走廊塞满杂物的旧楼,在楼下被违章建筑挤得十分逼仄的过道中走过时,有一种复杂的感觉,这感觉像是地下室的潮湿发霉的气味一般,让人不悦。表弟从老家过来,他走过老旧的楼梯,推开破败的门,五官因巨大的惊讶而错位。良久,说:还不如我在日本打工时住的地方。我有些窘迫。
在我的童年里,从没觉得窘迫过,从没觉得没有自己的房子是可耻的事情。而现在,我每日从各种场所和各种生活中穿越,无法忘记整个世界矛盾的模样。
(李清铜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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