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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的浪漫

时间:2024-05-04

*林特特

另一个颇具悲剧意味的场景发生在尤三姐的绣房。柳湘莲赠的剑挂在她的床上,她“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我想,尤三姐大概千百次抚摸过那剑,剑亦是贴身物件,她指尖所及都曾被柳湘莲碰触过,这是何等欣喜;而终其一生,他们只在这把剑上痕迹重合,最后,这把剑“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又令观者何等悲恸。

我曾疑心,为什么中国古典小说中,头发、指甲的故事特别多,后来才明白这是痕迹交换的极致,即把“我的一部分赠予你”。

比如,晴雯走前,铰了葱管似的指甲递与宝玉,那未必是爱情,更像是一种知己的托付。

又如,北宋柳师尹的《王幼玉记》记载,衡州娼王幼玉与京都青年柳富一见钟情,柳返乡时,答应幼玉一定会回衡州,但直至幼玉相思病逝,也没回去。后来,衡州来人告诉柳,幼玉临终前曾将“头发一缕,手指甲数个”交付婢女,并留言“郎来访我,可以与之”。柳虽很伤心,但终没回去,可见所谓真心和伤心都有限。

依我看,对头发、指甲这类私密物件、极致痕迹的态度,便可一窥你错不错,那人淑不淑。

还是书生和妓女,还是头发,唐《欧阳詹惑太原妓》中写道,太原妓去世前,“剪其云髻,谓侍儿曰:‘所欢应访我,当以发为贶。’”果然,太原妓的“所欢”欧阳詹看到她的头发,“为之恸怨,涉旬而生亦殁”,不枉她一片深情。

回过头来看贾琏,姑娘赠他以头发,被平儿发现后,他说,烧了完事,又“塞于靴掖内”,可见只是一场露水姻缘。

所以,林黛玉误会一针一线费心费力刺就的香囊被宝玉让小厮解了去,发了火,“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她以为那是她的痕迹,却被宝玉轻贱。

所以,《聊斋志异》的《公孙九娘》中,莱阳生辜负了公孙九娘所托,九娘再见他时,只用袖子遮着脸,没人知道她是怒还是哭,他们之间的信物、一双罗袜也瞬间灰飞烟灭。而姚月华每每看完杨达的信,便烧了,将纸灰放入酒中,一饮而尽,并将那酒命名为“款中散”。她吞了爱人所有的痕迹。

反之,元曲最旖旎、最惊心动魄的爱情绝唱是《我侬词》——“……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女主角恨不得与爱人交换所有痕迹。

你不“来访”我便不“与”,你若辜负,我便不托付,“你若无心我便休”。

这是王幼玉,是公孙九娘,是姚月华,是林黛玉,是尤三姐……是古时候的中国女人,是属于她们的浪漫和决绝。

(周娜摘自“和讯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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