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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农民吧!

时间:2024-05-04

许冬林

我的那些个弄文字的女友,她们常常喝不加糖的咖啡,然后写咖啡一样苦涩的情事。我不行。我喝茶,而且我笔下的爱情都是茶一样的,氤氲着丝丝缕缕的草木清气。还有,我也不喜欢咖啡,喝过,然后大叫:这什么味儿呀!是幼时站在土灶边,从锅底里铲起的一块焦糊的锅巴,这味。我只能这样说,一点也不风雅。小资们要笑的吧,那,算我农民好了。

我想了想,我骨子里到底是农民。

挑衣服,我的小资党们喜欢浅灰色,还要皱巴巴的,有时奇长,有时奇短,价格还老贵,我常常怀疑她们被骗。可她们穿着那样的衣服,很骄傲地阔步在大街上,像只大公鹅。她们喜欢用她们的时尚来试图颠覆我的老土,害得我常躲她们。我穿的是些什么衣服啊,大红大绿,像过年的房门上贴的杨柳青桃花坞的年画。我到老街上转,寻从前做被面的那种平布,湖水蓝的底子上,恣肆盛开着大朵大朵红的粉的牡丹,其间还有翻飞的凤凰。我就这样俗!无法可想!然后裁成细腰大摆长及脚踝的连衣裙,我喜欢这种夸张的俗气的美,色彩图案妖娆而张扬,像红杏枝头春意闹。小资党们常笑话我土得像童养媳,土就土吧,我一扬脖子:算我农民,还不成!

要命的是,我还自己种菜给自己吃。对于买来的别人种的菜,总觉得它们身份可疑,虽然叶尖子上还滴着水,天知道隔了几夜;还有,菜叶子上有没有残留的农药或大粪,恨不得动用照妖镜,想起《香水有毒》那首歌: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这情感是别扭的。单位大院里有一块空地,后来成了南泥湾,同事们都瓜分了来种菜,我也没落掉,挤进去种。秋种萝卜白菜,春种青椒茄子,其间还有长绿的韭菜接着趟。更要命的是,我像个地主,对土地有极强的贪欲,恨不得背着领导在单位的花坛里也种上南瓜和扁豆。黄昏的时候,擎着篮子,响亮地跟别人招呼说:我到菜园里弄菜去!甚是自豪,像个才翻身的农民,阳光哗啦啦铺满心田。女友指着我粗大的手指关节极尽讽刺:这就是当年跳孔雀舞的那双手?我不好意思,将手指往口袋里藏。算我农民,我的手指从此只在我的菜园地上舞蹈!

这是一个人人都想成为贵族的时代,渴望住豪宅、坐名车,还要美酒加咖啡。我到底怯生,一见大场面就忍不住要后退,拿大人的袖子遮了自己的脸。这一回,我是彻底退成了一个农民——朋友们夸耀着她们住的高档小区管理好、环境好、交通好;我呢,我竟然想拥有一座围了篱笆院子的平房,真没出息。也可以是一座七八成旧的二层小楼,窗子前立着一棵很高很挺拔的香樟,或者梧桐,上面有巢,能看见白的灰的鸟在夕照里翩翩暮归。院子里,我种瓜种豆,顺带着种种牡丹与海棠。院子外,要有一口池塘,我养荷养菱,养鹅养鸭,还顺带养两对鸳鸯……朝来暮往,鸡犬相鸣。不愁下岗,不怕裁员,关了门,我就是风雨江湖一庄主,颇有点武侠里傲世的况味。我也看书,看的是关于庄稼和草木……

人生俗事逃不了衣食住几件,在这几件上,我渴望能够做到纯粹、纯净,并通过它们,从容抵达尘世间的欢喜。如果你要说,在这灯红酒绿的喧嚣里,这愿望太过突兀和矫情,那,还是,算我农民吧!

(郑士良摘自《新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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