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志飞
2022年的春节好静。
静得年都不知道该不该来到人世间了。它在想,这人们唱的是哪出戏啊?以前每家都是放鞭炮、贴春联,吓唬我,驱赶我离开,而今年家家户户都不燃放鞭炮了,真的是万籁无声。
因为禁放鞭炮,所以多挂了一些红灯笼。能看见日落的海边,在夜色来临之际,人间的万家灯笼与海边落日下夕阳对峙起来,那真的是:日涨红了脸,灯映满了天!普天下的红。
愿意看这些红红的大灯笼,每年都是农历二月二后才依依不舍地摘下来。每每夜晚,总是注视,想了好多好多,想找出为什么总是愿意注视它的答案。蓦然间,脑子里想到了三皇五帝、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燧人氏排在第一位,就连主宰日月人间的伏羲氏、为生民尝百草的神农氏都排在后面了,可见钻木取火的燧人氏不是一般了得!为什么后人说火是人类文明的标志?没有火人类叫茹毛饮血。钻木取火后,人类不光战胜了野兽,更重要的是,烤熟的肉里面释放出了氨基酸,使人类的大脑得到了进化。后来人类发明了陶瓷,把肉放到盛着水的陶器里去煮,肉就释放出更多的氨基酸和各类酶、酚、肽,使人类的大脑得到充分的进化,直至产生了语言。所以说,火是人类文明的标志一点也不为过。这难道就是我和灯笼的这种情缘最合理的解释吗?人是从山洞里走出来的,据说人死之后,灵魂也回到山洞里,火和山洞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处呢?一场漫天白雪,不到几分钟就把这火红的人世间给弥漫了。灯笼遇到雪,灯愈红;夕阳遇到雪,夕阳醉红了天;孩子们遇到雪,那欢笑声不逊色爆竹声,那清澈、爽朗把粉妆玉砌的山河煮沸了。鲜红与洁白,战胜了没有礼花夜晚的漆黑。这个年,不一样!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过这样的年。
这就是世界东方温韵的中国人的年。今年的春节,我们是全世界的主人,我们成功举办了冬奥会,蓝天下,中国张开双臂诚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我们共享冰雪乐趣,一起向未来。天冷,地静,这冷静,静得要爆发,静得让人望而生畏,这是一个民族积淀的个性和力量。一旦释放,就是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年,年年过。一年一年地重复着。为年忙碌,为年奔波,为年团聚,为年放下。直至岁月沧桑两鬓如霜,这情怀也是不减。年轻时是游子归乡的切切,年迈时是慈母手中线的希冀。这就是中国年、团圆年。这奔波,就仿佛是马赛马拉草原上的角马,为了食物,为了繁衍,为了种族,不惜千里奔腾,不畏遥远与戕杀,决然地奔向塞伦盖蒂草原。这是人与动物共同上演的悲壮与热烈,理性和慷慨。
小时候过年啊,每家只是买几挂鞭,十几只二踢脚,放二踢脚当然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敢放。因为鞭太少了,就一个个地把它拆开了,鞭对于我们来说属于稀罕物,某种意义上来说胜过了压岁钱。孩子们把它们都放在新衣服兜里。燃了一炷香,孩子们走到哪鞭炮声就响在哪!爆竹跟着孩子走,是绝顶搭配,欢笑声与鞭炮声,在北国空旷的冬雪里,传得好辽阔好悠远!
老话说,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啊!三十晚上,最重要的仪式就是包饺子,面和的不能软也不能太硬,馅也不能剩。对和面的人要求很高,必须做到:面光、盆光、手光。每家日子过得怎么样,看年三十的饺子馅就能看出来,其中一个饺子里面还放一枚硬币,这个饺子一般都是女主人来包,谁要是幸运吃到这枚硬币谁就会一年好运。我现在觉得,是不是女主人怕孩子狼吞虎咽啊,让他们悠着点吃,这样他们便心有余悸地吃饺子,怕硌掉了牙!现在想起来,那枚硬币是一个希望,它放在年夜里最有仪式感的饺子里,彰显着那个时候物质生活匮乏的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与渴望。除夕夜吃的是韭菜馅的,条件好的放虾仁,条件一般的放虾皮。还有一种是酸菜馅的,那就看谁家放的肉多,肉多的馅都成了一个圆蛋蛋,更奢侈的是蒜酱里还滴几滴香油。这种饺子,大年初一吃,初三吃,初五也吃。包好的饺子,放在外面一会就冻了。每家都有一口缸,所有置办的年货都放在里面,它就是天然的冰箱。吃起来是天然的味道,没有氟利昂的异味,没有人为的化学气息。那是一种文明,纯粹的、天然的文明。人和自然一起勾勒出的自然文明,这种境遇,让人铭记,就仿佛站在城市的喧嚣里,去眺望故乡的月色。
孩子们一年很少买衣服,但不管日子过得再窘,大人们也想办法给孩子们做一套新衣服,条件差一点的,到供销社扯几尺布,花几块手工钱,孩子们过年也有新衣服穿。新衣服兜里不能空着,得需要有压岁钱,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小时候压岁钱是五毛钱。那是爸爸每个月工资的零头,爸爸的工资是每个月三十六元五角,就是这些钱,支撑了一个四口之家。那个时候,爸爸没有白发,没有皱纹,没有病痛,更没有弯驼的腰。
过了小年,家家户户都糊棚、糊墙、贴年画。年画大部分都是穿着红兜兜的小男孩抱着一条大鲤鱼,预示着年年有余。棚纸有的是蓝色的花,有的是粉色的祥云图案。家境好的墙用白纸糊,不好的用报纸糊。记得小时候刚识字,我们家糊墙的报纸上就写着那个时代的特有名词,也不懂是什么意思。等到懂了的时候,那字已经被白纸覆盖了,再大一点的时候,那间我出生的茅草屋都不复存在了,故乡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壳,飘浮在我记忆凄冷的夜空。每每糊完棚、糊完墙、贴完年画,我都特别愿意看,高兴得睡不着觉,不让妈妈闭灯,直到困得挺不住了,便在草屋里,踏实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在那梦乡里,有童话、有风景、有爸爸的酣聲、有妈妈的摇篮曲,也许还有那个时候尚未丰满的丝丝乡愁。
年三十的夜,好静!
迎着雪,牵着我的两只狗宝宝,在不是故乡的家的月湖边踏雪。雪的咯吱声既悦耳又扎心,就如一只皮鞭抽打你的身躯发出来的声音,声音里有抽打的疼痛也有鞭策后的奋然前行。旁边工地里没有了马达声,没有农民工的吆喝声。马路上兜风者刺耳的哈雷摩托声也偃旗息鼓了。月色和大地的窃窃私语也消逝在这北方寒冷的冬季。人团聚,鸟儿回家,马放南山,一曲终了。只听见湖里的冰咔嚓一声,斩断了寂静的夜,仿佛提醒你,过年了,一定要和小时候的自己相遇。
2022年的春节好静!没有爆竹声,只有雪的呼吸和你的画笔。0E48EDF9-9302-4E40-A92B-34DC5B076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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