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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籣的诗

时间:2024-05-04

宝籣,大别山人,现居深圳。参加诗刊社第十届“青春回眸”诗会、第一届“青春回眸”研讨会。荣获2018·中国十佳当代诗人奖、2019·第四届中国长诗奖、2019·第二届博鳌国际诗歌奖年度诗人奖。

诗人小镇

有人告诉我

一座山从不暴露的野心

它竟敢囚禁月亮

并与其私定终身

一起做山大王

只眷顾这一方水土和这一方人

有人告诉我

那里的河流 经年失眠 日日夜夜的

化虹 化雾 化倒影 将稻谷的低吟

缠绵入梦

这个小镇活了很久 以诗为姓 因诗长寿

最美的花朵就开在这里

如果你站在一壶客栈的三楼

一不留神 入了谁的镜头 谁的画卷

谁的心

诗在等你 我在等你

不知千年后还有没有后生在拐角处喊出

田禾 小洛 蓉儿 宝籣的名字

知不知道那些曾以当代诗人为是的古人

在这讨要过一碗吴刚的桂花酒

还写了一些自我陶醉的诗

南风古灶

七月的正午就像开烧的窑

路上行人的脸都在变红

我 谦儿  小梅在南风古灶

依山而建的古灶像条土龙从天而降

大得很不谦虚

让一把火显赫了五百年

突然间 我似乎看见了那个一生守着

小土灶

为一家老小烧火做饭的娘

此刻正蹲在古灶口摸挲着刚刚出窑的宝贝

就像摸挲着自己初生的儿女

我甚至感觉到娘手中的盆盆罐罐

像刚刚离火的碳 灼人肌肤

明明是一座窑 却偏偏叫灶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五百年来有人愿意赤裸着肩膀

在这添柴加火  守着灶口

捧着成了器的坛坛罐罐 也捧着次品

莫不就是为了捧住一个吃饭的碗

我侧身向天 古灶旁加建的大烟囱高举着熟悉的口号

多么希望它像华表一样吐出朵朵祥云

内外皆中国

然而 相對于南风古灶

攀附的大烟囱似乎显得过于冲动和招摇

究竟是人养活了灶 还是灶养活了人

我只是看客 能看到的或许不是真相

那些美轮美奂价值连城的宝物

都不过是泥土 青铜 玉石 哑木头

被人做了手脚

有的成了器 有的成为艺术 有的成了工具

我把目光从古灶投向别处

不远处有棵榕树很现代地活着

隔壁老街墙角上长着众多小野花

平凡而真实 我慢慢安静下来

也没问谦儿看见什么

毕竟 最美的风景都不在眼里

窑变靠天意 人又何尝不是

佛冈一夜

我一向厌倦高速公路的苍白

路虎发现四过广州城

向北一小时,沿山路蹦蹦跳跳

高兴得像个青皮后生,入佛冈县

阳光富足,初云大朵如花盛开

相信了,有些云比另一些云更幸福

我们不时停车抢拍,左边、右边、头顶

手机忙不过来,生活的皱褶

被这冲天香气撑开

倦意全无,想必这是南方最后一片净土

那一夜,几十个诗坛前辈

和爱诗的人们围坐着由想象之花拼接的长台

在郊区小院里喝茶、饮酒、聊家长里短

大家都不说自己是谁

我想起家乡,此时秋正深,父亲的小院长满杂草

想起多年后,仍然不敢涉足的那个下午

我在黄昏的屋檐下,古战场上落满隔世的仇恨

天被拖入深渊,小桃红拿起掉在地上的弓箭

我看见大别山主峰上,有马跑过的痕迹

而此梦在佛冈甦醒

月亮像一首要命的情歌,让流星在半路停了

海南的风

来过这里,我见过最美海滩

北纬十八度半,两岸

几十个结伴而来的诗人

荡漾在意意的草原上

像一头头小鹿,迎来撞去

彩色衣服,风中的旗,把欢喜聚焦于

这样的午后

未来、希望、触手可及的光

一首来自太平洋的风

让我的心一夜间长出银河系

记忆被撕开口子

那时,我们都很年轻,心里开满,欢天喜地的花

妞妞的长发、那棵弯腰的果树、正吹向紫罗兰的风

三十年了,它们依旧在原处

而我,当年那个不知死活

一蹦三丈高的女子,去哪儿了?

我不敢谈及,也不诉苍凉,人越活越矮小

语言的萧条、情感的障碍

有人深爱,不说思念,而有人却装作

看不见

一生要拿起多少东西,就要放下多少人

说出来的

我更爱那些被埋藏的幸福

那是,诗歌也无力抵达的远方

花好月圆

请你在空中点一盏比满月还亮的灯

让我看见千里之外的家乡

那些花是否还开在母亲的庭院

梅花 兰花 枣花 栀子花

在我家乡都是女人的名字

这一生无论花期多么短暂 寒冬多么漫长

她们还是给自己女儿取名

小芳 小红 小莲 小枝

她们是二十四节气里的花信

她们有着自然界一样悠长的呼吸

她们把男人和孩子搂在怀里

就像大地让花儿开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女人是我的母亲和姐妹

她们会把一盆去年水仙

供在朝阳的窗下

会把一盆捡来的菊花

放在取暖的炉旁

她们知道你也许开不出花来

但是她们只要有一碗饭吃 会留给你一半

我的家乡也是月光的故乡

因满山的映山红  桃花  梨花 杏花

油菜花

和遍地无名的野花而春色娇艳

因一朵莲花

整个夏天都新鲜水嫩

八月的桂花

香飘十里 清可绝尘 浓可致远

在我的家乡 以花命名的女人

都不懂什么是折桂攀蟾

无论初一还是十五

无论你两手空空 还是烽火狼烟

只要推开家门就见花好月圆

我的爱就是长流的水

我是一个多情的女人

我的爱就是长流的水

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这话是在云气诗滩上

光天化日之下我对石头说的

霍童溪很干净

可以说些没穿衣服的话

这之前

她們一直躲在心里

不敢出门

万江的水

一条清白的河流

因足够的自信才会波澜不惊

它平静地怀抱两岸,不让每一寸土地

孤独

就像母亲把所有的孩子搂在怀里

爱是全部,无需喧嚣

很久以前,人类先辈们以河为界

在时间的荒野里,总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每年的五月初五

必有飞龙临下,在宽阔的水面

逐浪前行

这是两岸人相逢相爱的方式

这里循环往复的水系就像大地的年轮

让每一条支流都有向往之意

外省人来到这里

河水总能捍卫早期家乡的记忆

十方来去的水和人有相同的基因

只不过有些流在表面,有些则放在心里

口罩工厂

2020年一觉醒来

眼睁睁看见世界撕裂成千万个碎片

许多人的心头

仿佛笼罩着千年不化的积雪

大地像被诅咒过,到处兵荒马乱

心碎、悲伤、恐惧、无明

四层的工厂大楼不眠不休

进去的人被迫保持两米距离

却和走廊的玻璃贴着心

长卷的无纺布决然进入疲惫的机器

它飞速愈合的伤口变成救命的稻草

没想到,三层松软的组织

竟然成为当下最强的抵抗兵团

我突然不相信世界上谁能保护谁

但坦然接受戴口罩的人生

往事退后

再无需担心口罩后面的脸

是哭还是笑了

无论呼吸是否畅顺

日子也不会因此停顿一分加快一秒

那天,鞋套罩住四点的下午

我们认真走完指定的每一步

没人留下脚印

只要灰尘不沾在我们的鞋上

自然不担心留下什么手脚

大伙围坐在四楼会议室的桌前

摘下口罩,吃着甜甜的茘枝

有人推开窗子,说了很多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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