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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梨花(外一篇)

时间:2024-05-04

岭头落雪

读着诗中陆游的“粉粉清香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这样的诗句,就自然而然会想到自家后花园中那棵高过屋顶的梨树来。那棵树春风一度后,枝头上就会冒出千朵万朵的花儿来。只要打开阁楼上的小木窗,就可近距离地观看独自撑起一片冰清玉洁天空的梨花了。

每每望着那些如公主般高贵、素雅、鲜活地绽放在簌簌风中的花朵。女伴们见了总要充满感动地说:你的阁楼真好,真美,真像古代小姐住的花楼!听得我心里乐滋滋的。女伴们的话说对了一半。在那容易伤感的初春,是这满树洁白可爱的小精灵陪伴我走过那些乍暖还寒的日子,让一颗有点单薄的心经受住了尘世风风雨雨的无情侵袭。懂得用坚强去穿越荒凉、穿越沼泽、穿过水中月、镜中花……用日渐丰满的羽翼为快乐、为痛苦飞翔。

女伴们看到的或许只是梨花的静美,她们无法知晓的是,那一树窗前的梨花,用它娉婷的美,曾经构筑起一个山村少女多少绮丽的、关于青春纯净的梦。那时节,花开的刹那间,在青春乍醒的萌动下,心底幽幽地冒出一缕缕无愁却强说愁的冷漠与惆怅。年少的冷漠与惆怅好似片片梨花零落在时空隧道里,那是一种让人看不见、摸不着、也道不明的轻愁。

梨花开得最旺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站在远处田畴绿茸茸的草地上张望:数万朵层层叠叠、团团簇簇的花像堆雪样把整幢房子都密密匝匝地包裹在纤弱娇嫩的花丛中。明晃晃、暖融融的阳光下青色的屋顶,金黄色的土墙,与婀娜的花隐匿于季节的最深处。一幅古朴、宁静的绝美画卷,妙不可言的诗意,常常在不经意间铺设着我微寒的梦境。

这些三月里默默开放的梨花,多像生活在乡村清纯的女子,它们于贫寒、苦涩的日子里,独自舞着、笑着。用一种简简单单的高雅之美,渲染乡村特有的明净,把生命的美好张扬到极致。

梨花的飘落,往往是在一场或几场风雨过后。枝头上那些白得无瑕,不食人间烟火的花,像是完成了某种特殊使命,纷纷要去赶赴下一个约定似的。烟雨朦胧中,开始摇摇晃晃,如一只只破茧而飞的美丽之蝶,带着曼妙的舞姿,尽情地舞着飘着,最后泪落尘埃,把玉骨冰肌铺洒一地。

一时间,满目破碎凄凉,如风过后的空旷,让独立阴影下的我,多少感到黯然失意。这梨花满地深闭门的时刻,最容易让多愁善感的人想起“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诗中女主人公命运之悲苦和内心之凄凉的诗句来。透过片片落花似乎看到古代皓腕凝霜雪的美人可悲的身世,以及她那无依无伴,与世隔绝的悲惨处境。“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中诗人秉烛独饮,吊影自伤,愤懑无告,寂寞悲凉的境况也会时时涌上心头。望着缤纷的梨花,时而仿若自己就是诗中的女子,时而又觉得是那客居他乡孤独苦闷、疾病缠身、愁思郁结,只能借酒浇愁,聊以自慰的诗人。

好在我的梨树不像我这般没出息,深知凋零的只是花朵,而不是春天。它像朴实无华的农家女,绝对不会有“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的那种归程无计的苦闷忧思。更不会产生孤寂愁苦,有家难归的游子漂泊无依的无奈伤心的轻叹。或迟暮美人,青春不再的冷漠、凄清。它们在落尽繁花后,很快就长出一片片细小的叶,随着日子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由嫩绿变得深绿。密密的叶子缝隙里就像是谁在一夜间挂出无数纽扣般绿莹莹的梨子来,让人不得不惊叹生命的顽强和不可思议。

梨 花

一个春暖花开的傍晚,一群放学回家的男孩女孩,在村子里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来。先前大家只在村里人家的屋檐下,门后角落里躲着、藏着,快乐无比。结果粗心的小东把张奶奶家放在大厅里的一个糟蛋用的坛子打破了,张奶奶见了手里拿着一把竹筛边赶边骂。被骂得灰溜溜的我们,并不甘心就此偃旗息鼓地回家,而是余兴不减地跑到村尾去。那里天宽地宽,想藏哪就藏哪,再也不必担心损坏人家的东西而被骂,多爽。也有人说那儿太宽太大了,找人不容易。

最后,五爷的梨园成了我们选定的活动目标了。因为那地方不但很大,而且野草丛生,最适合于孩子们躲藏了。让人想不到的是,我们此举竟惊动一对藏在野草丛中的鸳鸯。几天后,那个叫梨花的女子突然离奇地死在开花的梨树上,不能不说与我们那次游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如今想起来还真有点:我没杀梨花,梨花却因我而死的尴尬。

五爷的梨园有三四亩地,五棵大大的梨树张牙舞爪地几乎霸占园里全部的地盘。那时梨花正开得热烈而多情,这是梨园最美的时候。远远望去一片白茫茫的煞是好看。

入园的门是用山上砍来的原杉木钉起来的,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大锁。园的四周有一人多高的围墙,由于这墙有些年头了,墙头上爬着粗粗壮壮的会生一种可做凉粉的藤条植物。有的地方则长着狗尾草或别的叫不出名的野草儿。围墙有两处地方被雨水冲垮了,留下了缺口,五爷也没有去及时修理。

当我们几个人嘻嘻哈哈如树蛙般从缺口一个个跳进长满野草的梨园时,却看见从齐腰深的枯黄野草后面慌里慌张地冒出两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女来。这一刻双方都惊呆了。黄昏的梨园一时间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采花酿蜜的蜂儿嗡嗡的歌唱声。我们看见那个叫梨花的女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松乱着,惊慌失措的脸红得像一朵盛开的桃花。人呆站着,手却在忙着系扣子。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叫阿生,看他并不怎么慌张,只拿一双眼逐个将我们瞪过去,而后喃喃地骂着:死孩子,好玩不玩,跑这儿来!边说边往我们进来的缺口处灵巧一跃出去了。随后梨花也悄悄退到那儿走了。他们怪怪的举动,弄得我们一脸的茫茫然,不知今天到底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了,总是惹大人们不高兴。于是,再也提不起玩的兴趣来,只好兴味索然地各自走散了。谁也没在意,更没有人提起这事。回到家,几个小小孩早把那对男女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毕竟都是小孩子家,能知晓什么呢?

几天后的掌灯时分,梨花一家子找梨花找得晕头转向。说是一个下午都没见着人影儿了,叫她喂猪一桶猪潲还好好的在那儿放着,猪却饿得嗷嗷乱叫。这时刚吃过饭的小兰见梨花妹妹杏花着急的样子,突然记起那天的事,就对她说了。被站在一旁的妈妈,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你个孩子,莫乱讲,梨花姐姐过两天就要做新娘子了。还会跟别的男人……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说到这儿就没有再说下去了,知道说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开始大人们还半信半疑,门锁得紧紧的怎么进得去。我们忙解释说那儿有缺口可进去的。一会儿也不知谁把五爷叫来了,大家一窝蜂地往那儿涌。走到那儿,好不容易等五爷笨手笨脚地打开那把锁。梨花一家,提着亮亮的电瓶,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梨花的父母大声叫着:梨花!梨花!踩倒高高的野草,向梨园深处走去。手电向黑糊糊的四周照着,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一片清丽无语的梨花如落雪般飘飘向着众人的身上洒下来……这时,叽叽喳喳的人群中,不知谁家媳妇眼尖,有点恐怖地大叫起来:树上挂着个人!梨花的母亲一听也没看清就大哭起来:女儿——我的女儿不会是你吧?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我们看见树上一个白白的影子,在春风中摇来摇去的,就像要飘落下来化作护花春泥的一片梨花般显得轻盈盈的……

开满梨花的梨树上挂着的正是梨花,样子很难看,胆小的全轰的一下子跑回村子里去了。梨花,绝韵孤高的梨花,难道真是一朵很快就消失无影的花?

小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时间,全村男女老少全出动了,东一堆西一簇的围在那儿。只有阿生一家紧闭着大门,没一个人出来。 从人们的议论中知晓,梨花十九岁时与比她大一岁的阿生好上了,也不知为了什么事,这两家一直不和。两个年轻人的好事,遭到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后来,梨花在父母的劝说下跟邻村的一个小伙子订了婚,阿生也找了个未婚妻。表面上看两个年轻人如陌路人一样没什么瓜葛,不想却发生了这样让人心痛的事来。

梨花就这样死了,就像那些不能永久芬芳不能永远美丽的梨花般,从春的枝头飘逝了。也不知她的死是不是因为被我们看见了,觉得没脸见人。或者觉得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思才去死的。总之人死了,由着大家去说去想吧。

梨花的死既没有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双双化蝶的美丽,也没有罗密欧与朱丽叶般千古轰轰烈烈的悲壮……她的死就像一片落在尘埃的洁白梨花样,很快就化为泥土,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到了秋天,五爷梨园里的梨树没长出几个梨子来。五爷成天唉声叹气的:倒霉,倒霉。怎么好死不死,叫梨花的就得死在梨花下,弄得我的梨子也不长了,气人!听了五爷的话,人们又悄悄地议论了好一阵子。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冬天,阿生迎娶了他的新娘子,我们都去喝喜酒了。听说新娘子陪了不少嫁妆。那天,我看见阿生兴奋得满脸通红地陪着比梨花更漂亮的新娘子来敬酒,阿生因酒而红的脸有点像初春在梨园那个黄昏看到的梨花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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