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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嘴傻二哥

时间:2024-05-04

焦庆福

傻二哥姓沙,从小死了爹,沙二娘一个人把他和姐姐拉扯成人。沙二娘最疼这个宝贝儿子,每当儿子出去玩回来晚了,沙二娘总要喊上街头,“俺的二呀——沙二呀——”伙伴们便私下里取笑他,当与他玩得不耐烦时,便学着沙二娘的腔调,“沙二呀——傻二”。后来,他便撇下了一个“傻二哥”的绰号。

沙塘村的池塘很多,起初大都闲置着,人们谁也没想着用它做什么。傻二哥初中毕业后,主动承包了村头的几个池塘,村主任数着傻二哥的承包费,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傻二哥从南方买来了甲鱼苗,侍弄起甲鱼来。村里人看到养甲鱼有利可图,也跟着养了起来。傻二哥越干越大发了,成了村里的首富。唯一遗憾的是,他找对象太挑剔,眼看二十八岁了,还没找上对象。沙二娘着了急,为给儿子说亲托了不少人。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年集这天,村主任的老婆沙婶去赶郭尔集,凑巧碰见了傻二哥。沙婶指着在布摊上选布的两个姑娘说,“左边那穿红衣服的是这村王老五的闺女,给你说说怎么样?”傻二哥连连点头,脸上竟然飘满了红云的。

该当沙婶长脸,这个媒竟然做得顺顺当当。两家很快就商量起定亲的事,日子也选好了,就在二月初二。待到日子临近了,却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傻二哥对他的婚事反悔了。这都是因为好友柱子的一句话,二柱子说,“你那媳妇是王老五家的二妮,这妮子左腮长有一颗浅麻子,小时候鼻涕常流到嘴唇上,丑着呢!”傻二哥一听急了,细细地打听了才知道,那穿红衣服的女孩是三妮,沙婶却错点了鸳鸯谱。傻二哥气红了脸,在街上边走边说,“我看中的是三妮,怎么变成了二妮?”

这话不知如何传到了王老五的耳朵里,王老五气得暴跳如雷,二妮也气得直掉眼泪,非要退掉这门亲事不可。沙二娘抓起笤帚,朝傻二哥背上就打,“你这臭嘴,也快三十的人了,什么时候叫我抱上孙子?”

沙二娘托沙婶又去了二妮家。王老五的气倒是消下来了,可是那二妮依然气恼。傻二哥也终日不敢着家,好长时间都吃住在柱子家。正巧,傻二哥承包的池塘到了期,于是他交给了村里。到了二月初三这天,他偷偷回了家,卷了自己的行李,到上海打工去了。

傻二哥开始时做小工,挣的钱也不多。可是他很巧妙,各种活儿一学就会,人又有力气,不久就能带徒弟了。他所在建筑队的老板叫黑子,人长得黑矮。黑子对傻二哥很好,傻二哥是唯一一个能从黑子那里支出工钱的人。他每个月留下自己的花销,其余的便按时给沙二娘寄去。

打工的日子是很充实的,傻二哥本来也不是个肯有心事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怕自己闲起来,一闲起来他就会想起与二妮那档子事,一想起那档子事就感觉心烦。沙二娘眼泪汪汪的样子,让他的心里酸酸的。他肯定,这桩婚事一准成不了,二妮那丫头还不早已气疯了!二妮也挺可怜的,她的浅麻子和鼻涕并没有得罪谁,自己何苦那样说人家,还不怪自己这臭嘴?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城里的妹子又俊又洋气,可哪一个能看得起咱土气的农村人。如果学着别的打工仔,能在工地上找一个打工妹回去,也是不错的。可是,这个工地上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徐嫂,她儿子都已上大学了。

刚入秋的时候,黑子又招来一名打工女子,在厨房里给徐嫂帮厨。这女孩叫翠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听口音也是傻二哥老家那一带的人。翠翠很愿意与傻二哥说话,但问到她的家乡时,又总不言语。这让傻二哥感觉好生奇怪。翠翠做的饭很好吃,常偷偷给傻二哥做了可口的饭菜。他有时想,如果二妮就是翠翠该多好,自己也不至于说出那样的臭话,也不至于一个人在外面打工而羞于回家。

他的心事从来不瞒翠翠。他把那件事说给了翠翠听,还发誓把自己的嘴巴把严。翠翠笑出了眼泪,却发狠道,“傻二哥,你还有这么个充满诗意的名字。你见过二妮脸上的浅麻?你见过人家嘴唇上流鼻涕?十足的臭嘴,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傻二哥当真像变了个人,那张臭嘴不再乱说话,再加上他人很勤快,工友们也都很喜欢他。这天,工地上没活,他开了建筑队的三轮车陪翠翠去买菜。来到一个街口,发现前面围了一堆人。傻二哥停下车,发现一个老大爷躺在了血泊中,两眼绝望地望着众人,嘴唇翕动着,“水——水——”围观的人们不停地叹息,叹息中带着怜悯。

傻二哥拿过自己刚买的一瓶矿泉水,“谁有手机,快打120,救人要紧”。围观者面面相觑。

“围在这里能救人?不是你娘老子吧?”傻二哥气得脖子都红了。一个小姑娘挣脱了爸爸的手,“叔叔,我去打公用电话!”小姑娘飞快地跑向电话亭,她爸爸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跑了过去……

“好人呀,这就是雷锋。”人群中有人感叹。傻二哥把自己的三轮车停在了商店门口,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老人的子女们闻讯而来,缠住了傻二哥,“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人?学雷锋呀,这社会谁信?人就是他撞的,就让他拿钱。”傻二哥气得脖子又变得通红,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徐嫂为此没少数落了他,“你傻呀,为什么那么多人,无人去救,还不是顾忌这点!你那臭嘴不是挺有能耐吗?怎么不说了?”

这件事让他心里挺烦,虽然最后警察找到肇事者,给他洗清了冤屈。而翠翠的另一番话让他有了更多的心事。翠翠告诉他,她想回家,不再外出打工了,这几天黑子常去厨房,看人的眼色都不对劲。傻二哥一下子担起心来。黑子初来上海时,为人还厚道,可是后来有钱了,便撇下乡下的儿女,在上海买了别墅,还包养了一个小姑娘。如今,黑子竟然对翠翠起了坏心!

徐嫂回老家忙秋去了,厨房里没人不行,因此翠翠没有立刻就走。有一天早上,傻二哥不小心被一块砖头砸了脚,便从工地上回来了。当他在工棚里刚躺下时,猛然听到翠翠的尖叫声。他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跑向厨房。厨房门已被从里面销上。他鼓足了力气,用右肩使劲撞去,门开了。白菜、萝卜撒了一地,一个男人正扯烂了翠翠的上衣,恶狠狠地把翠翠压在地上。他怒不可遏地冲过去,抓起那人的衣领,照脸就是两拳,然后又朝下身踹去。过了好一会,那人才慢慢爬起。此人正是黑子,他用手拭去嘴角的血,狠狠地瞪了傻二哥两眼,便离去了。

翠翠哭着扑到傻二哥的怀里……

翠翠决定走了,永远地离开这儿。傻二哥把她送到车站,大声问,“你回去后,我们怎么联系,你家在哪儿?”翠翠流着泪没有言语,然后上了火车。徐嫂却笑得神秘,也没有言语。望着远去的列车,傻二哥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翠翠,今生非翠翠不娶。

翠翠被欺负的事传开了,工友们都担心黑子的报复。他们告诉傻二哥,毕竟离家几千里,好汉不吃眼前亏呀。

傻二哥打算到年底结了工钱就回家,再也不出来打工了。傻二哥挂牵翠翠呀,每当翠翠颤抖的双肩闪现在他脑海里,他总是狠狠地说,“奶奶的黑子,当初若不是我的脚受了伤,我一定踹死他。”

一个飘雪的下午,傻二哥吃过饭回到宿舍,见几个彪形大汉坐在工棚里,他感觉事情不妙,转身就跑,却被几个人围在了中间……

他躺在医院里时,接到了沙二娘的电话。沙二娘说:“王老五想通了,王家二妮也同意了,等你回家来就把亲事定下来。”傻二哥心里乱糟糟的,翠翠的身影总是浮现在眼前。等到他的身体好转时,他立刻买了回家的车票。

傻二哥回到家时,正赶上改选村主任。柱子多次鼓动他竞选村主任。傻二哥心里挂牵翠翠,哪里有这个心情。沙二娘也不同意,“沙婶正忙着给你说媳妇,咱咋能拆人家沙主任的台?再说,就你那臭嘴,哪是当官的料?”

选村主任的事,傻二哥还真没放在心上。他每天思考着如何寻找翠翠,没事时便去柱子家。这天,柱子媳妇炒了几个菜,又从里屋拿来一瓶好酒。傻二哥心情烦闷,便随意地喝了几杯。柱子和他媳妇一个劲地夹菜、劝酒。傻二哥渐渐喝高了,话也多了起来。

柱子说,“你小子养鱼有本事,干嘛一定出去打工?把你致富的本事抖落抖落,让咱大伙跟你一块致富,大家也会念叨你的好呀。”

柱子媳妇也在一旁帮腔,“那沙主任可真不是东西,他利用村主任之便,摊派鱼饲料,又压低成品鱼的价格,真坑苦了村里人。要我看,你当村主任比他合适!”

傻二哥喝着酒,一个劲地摆头。

柱子说,“傻二哥当然有自己的考虑,其实人家沙主任也有自己的优点,在村里威信高,上次选村主任选票就高。”

傻二哥一摔酒杯,“球威信,上次选村主任其实他是拉了选票,我娘还给他帮了忙,帮着他给村民送牛奶。他还许诺我娘,给我说媳妇,奶奶的,他给村里办啥事啦?沙婶的本事更大,竟把三妮说成了二妮!”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是翠翠的手机号,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翠翠告诉他,她打电话问了徐嫂,黑子因人命案被捕了,估计这次再也逃不掉了。当他正想问翠翠的地址时,翠翠又挂上了电话。

傻二哥叹了一口气,又端起酒杯……

几天后,街上便传出了一个顺口溜:

沙家塘,黄大海,

当着主任不结茧。

为选村官拉选票,

家家户户送牛奶。

家里盖上小高楼,

村里负下冤枉债。

放着二哥你不选,

只为牛奶该不该?

听到这个顺口溜时,傻二哥就已知道是柱子搞的鬼,非要把他拉上竞选村主任的战车。不过,他的心在翠翠那里,哪里又稀罕什么村主任呢?

这个顺口溜不知怎么也到了沙二娘的耳里,“沙婶正为定亲的事跑腿,咱可不准跟人家争村主任,人家还答应把最好的几个池塘包给你呢!”

“定啥亲,不就是那个流鼻涕的郭尔集王家二妮,谁稀罕呢?”

沙二娘板起了脸,“你——”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傻二哥打开门,惊呆了,“翠翠,你怎么——”

“我就是那个流鼻涕、有浅麻的郭尔集王家二妮,大名叫王翠翠!”

傻二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你看我这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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