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医张锉子

李　振

张锉子14岁随父学医，16岁出诊。悟性极高，勤学苦练，数十年间，便医术趋精，闻名遐迩。诊治伤寒病，每治必愈，研制妇科月子病药物“月间症疾丸”，专治妇女产褥期病症，方剂一般不超过六味，花钱不多，疗效颇佳。人送“仙医”，较神医更高一筹。

那时候，这里还是乡下，无车可坐。张锉子每次出诊行医从不坐车，不骑马，大都步行，路途远的也只骑毛驴。平常时候，张锉子便在屋后街西头坐堂，在自家开设的中药铺里，钻研医学，对伤寒、妇科尤为精通。

见过张锉子的人都说，这人模样一副猴相，身板也柴，个子还矮还矬，口拙不多言，但眉毛极黑极密，外挂一部络腮胡子，仿佛每一根毛发都是根深叶茂的智慧。

大抵是小时候营养不良所致，个头总是比别人矮一大截，所以经常遭遇同龄人的欺负。一次，被一大孩子用双手举了起来，眼看高过头顶之上，若那小子吃不住劲，不小心失手，重重摔落于地，散了骨架，早没命了，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张锉子。

但这样的戏谑和欺负多了，根本不算什么，更可气的还在后头呢，以至于多年之后，张锉子仍然挂于心上，耿耿于怀。

南街村有一妇女，怀上头一胎，生下不久就夭折了。又怀第二胎，还是没能成活。妇女再怀第三胎，果然生下一个男婴。丈夫王铁锤欣喜若狂，以为命里本不该断子绝后，这下香火终于续上，遂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隆重庆贺一番。谁知，妇女产后不久，就病倒了，四处寻医问药，皆不能治。家人认为妇女病危难治，只有体温尚存，将妇女抬上“草铺”，备好寿衣，只等一死。

这天，恰巧有人从家门前路过，详细询问病状后，随口向王铁锤说：“你去屋后街去问一下，有个号称张锉子的先生，可以治好这病，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王铁锤一听，面带难色，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家人追问：“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呀？”

王铁锤忽地拧身，站起身来，挪到门前，抱头蹲在地上，一个劲地长吁短叹，嘘唏不已。

最后，王铁锤在家人威逼之下，还是套驴拉车，拖着妇女去了。

其实，自南街村向东，车行二三里，即到屋后街，王铁锤本应轻车熟路，为何四处求医，唯不奔张锉子而来呢？连本家人也费解。

这天，张锉子正坐在自家药铺堂上，研读家传医书，等患者前来应诊，没承想是王铁锤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动找上门，心中不免疑惑和惊异。

张锉子掀开妇女盖被，按照常规，细心望闻问切后，所有病症便掌握心中，八九不离十了。但张锉子并没有急于开药方抓药，而是突然间腾起身，怒步来到王铁锤跟前，抬手向王铁锤的左右脸，重重地扇了两记响亮耳光，打得王铁锤眼冒金星。张锉子怒不可遏地问道：“你这个畜生，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此时的王铁锤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屈膝下跪，向张锉子连磕三个响头，哭求着说：“我错了，求您大恩大德，救俺一条命，给一条生路吧，不然家里的孩子没奶没妈，以后可咋过啊？！”

王铁锤口口声声说他错了，万不该做出那种蠢事。但王铁锤又错在何处？当时在场的人，统统被这突然变故的一幕震慑住了，无不觉得惊诧莫名。

张锉子这才非常解气，重又回坐在八仙桌前，提笔舔墨，开具药方抓药。

然后，张锉子又亲自动手，碾药兑药，备柴用鏊煮了，当场要妇女慢慢喝下药汤。第一方剂服后，约一个时辰，这位妇女便开始苏醒，并发出微弱呻吟声。

张锉子接着又开一方，叮嘱王铁锤，回去后，不能停顿，连服五剂，不愈再看。

不几日，王铁锤再来屋后街，告知张锉子，这位妇女已能下床，出门，走动。张锉子听罢，恍若未闻不见，不惊不喜，仇人一样，侧脸不给王铁锤一个正面。张锉子一句话没说，就忙着为旁人看病了。

回到南街村家中，妇女问王铁锤：“你这个畜生，张锉子一定知道你做下的蠢事了，自打有了儿子，你就不是个你，不管我是死是活，一时高兴，在我未出满月，就急猴猴和我同房，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还另有隐情。那就是，王铁锤年轻时候，血气方刚，为另一件事，怒而起脚，却向瘦小的张锉子踢过后，扬长而去。

像张锉子柴猴一样的矬子，根本不是王铁锤的对手，哪儿经得起王铁锤这么一大脚呢？张锉子脚未站稳，一个大大趔趄，攘头掉进了一口机井里。幸好机井是口枯井，若存有齐膝深的水，也是早没命了。由此，王铁锤一直后悔不迭，无脸面见张锉子。

而张锉子却把这陈年陋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因为他家自十五世祖永康开始为医，悬壶济世，颇得真传，不分贫富，不惜舍药行医。张锉子看病，对病，不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