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陈元武
呼伦湖的出口
巴彥图海对我说,到了呼伦湖的湖边,你会忘记你还在尘世,我相信,驱车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逃离尘世么?我对陪同了我一路的乌日那说,如果有轮回,那么,下一个轮回,我就在额尔古纳河右岸边出生。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呼伦湖的水到这里,就要出离它的母体,分为两条去向不同的河流,额尔古纳呈枝桠状向北偏东流去,平静而直接,在黑山头镇附近分为三条支汊,最终汇入黑龙江。另一条,几乎曲折如蚁行,从东往西的海拉尔河,在扎赉诺尔以北的阿巴该图山附近折向东北,成为额尔古纳河的一部分,绕着兴安岭走了一个大U,在嵯岗镇附近又分叉与呼伦湖相连。海拉尔河是艺术之河,从空中看,它曲折得像一些神秘的古代图腾,环状相扣,像枝桠上的梅朵,这一片广袤的湿地一直延伸向扎赉诺尔的阿巴该图。呼伦湖的上游水源是克魯伦河(从外蒙流入境)、哈拉哈河水系的乌尔逊河(从外蒙的贝尔湖流入境,是境内呼伦湖与贝尔湖的联系河流)以及与海拉河相连的达兰鄂罗木河。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人工开凿的新开河和达兰鄂罗木河成为季节性分流呼伦湖水的水利工程,在呼伦湖水位低的年份,这些调节河系成为泡泽,像大地上的一些美丽的图画。
巴彦图海的父亲是老扎赉诺尔煤矿的矿工,现在居住在海拉尔区,父亲已经过世,他和母亲乌云其其格以及汉族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住在一起。他做旅游和网商,自己还是一个摄影发烧友。乌日那的丈夫和他熟悉,也是一个摄影发烧友。乌日那给他们做网站,不时发一些配诗的图片。巴彦的母亲和乌日那的母亲一样,是个典型的呼伦贝尔蒙古女人,阔脸,眯缝眼睛,脸上漾着北方刚厉的风吹出的那抹酡红色,皮肤细腻,虽然也一样皱纹密布,像一枚秋后的梨子。她完全听不懂普通话,巴彦让她跟着自己到处走走,结果,她只对丈夫工作过的矿区感兴趣,一个人独自在山岗子上徘徊踯躅。她用手比划着,嘴里是飞快的蒙古语,乌日那似乎也听不太懂她的意思,还是巴彦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说,年轻的时候,是矿区的一枝花,追求她的人,如运煤的火车一般。她参加过人工河的开凿和扎赉诺尔水坝的修建,当时,没有汽车,也很少有挖掘机,矿区的推土机就是唯一的大型机械,丈夫是负责修推土机械的,巴彦那时还小,在怀里吃着奶哩,巴彦的四个姐姐都不在矿区,她只得一个人干起家里的活,还得拖着幼小的巴彦上工地干点活。早春就开始挖掘工作,土冻成石头一样硬,推土机都啃不下薄薄的一层冻土,于是,钻炮眼放炮炸,轰轰,耳朵都震得嗡嗡响,小巴彥吓得直哭,乌云其其格是个坚忍的蒙古女人,她刚躲过放炮,冒着未散的土屑和烟尘,就冲进工地,铲起土往勒勒车的宽斗里装。巴彦哭累了,就在车前头的轭杆上挂着的羊皮兜里睡着了,醒过来,是太阳西下的时分,他被饿醒了,母亲听到他的哭声,匆忙跑过来奶他,母亲的额头上渗着汗,手里满是乌黑的泥,在雪里蹭了几下,就算是洗干净了,她不无心疼地抚摸着小儿子被风吹红的小脸蛋,那满是委屈的泪痕,小巴彥迫不及待地咬住了母亲的奶头,饥饿让他忘记了刚才的一切,此刻,只有母亲温暖的乳房,还有她那满怀歉疚的摩挲,小巴彦的脸很快就跟泥土一样污黑了,那是母亲的手泽,以及他未干的泪水混合而成的。巴彦至今仍然为此感到骄傲,他从小就是呼伦贝尔的臂弯里长大的,扎赉诺尔是他的摇篮,也是比母亲的胸怀更为柔软和宽广的怀抱。乌云其其格不识字,她的娘家可是著名的弘吉剌部黄金家族。她的一些远房亲戚现在在外蒙,但经常有来往。可能是出身高贵的原因,她的脸上显得庄重和严肃,并不太理会我们的关切。巴彦解释说,他母亲其实是个很平和的人,只是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应该是我们的造次打扰了她平静的生活,她生活在记忆中黄金草原的金顶帐篷里,与现实岔开了距离。巴彦图海说,母亲一直念叨她的姥姥家的辉煌往事,母亲的爷爷曾经是王爷麾下一员猛将,家里有一副黑牛皮铠甲和一杆扎着白骆驼尾巴毛为缨的长枪。姥姥不愿意离开她的黄金家族,一直在外蒙乔巴山居住,她们离不开克鲁伦河和黄金草原。巴彦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能够经常去姥姥家探访亲戚,可是,一直没机会去,而母亲独自一个人去那里,他心里始终有个牵挂,那个有着金顶大帐的姥家,应该有巨大的勒勒车和九斿白纛,蒙语“查干苏勒德”或者“苏鲁锭长矛”。母亲可能始终不忘记自己的黄金家族的高贵血统,所以,巴彦找一个汉族矿工的女儿做妻子,她一直不同意。巴彦的父亲和他丈人郭老四是过命的兄弟,同在一个矿下干活,一起抗过瓦斯、冒顶,一起修过水坝。蒙古人视兄弟胜过自己,安答是可以同生死的。因此,巴彦从小就叫郭老四为阿爸。乌云其其格是黄金家族的姓氏传统叫法,她还有个小名叫索格楞·达鲁花赤。巴彦的父母一直不太融洽,可能是家族或者血统的高低关系。所以,乌云其其格显得与众不洽,常常显得孤独寡欢。巴彦从小不会骑马,不会狩猎,连弓箭也不会拉,他完全像个汉族小伙子,也不喜欢吃肉喝酒。母亲更加的失落,她心目中的黄金家族男子不是这样的。因此,她通常只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不和孩子们一起起居,也不带孙子。母亲的堂屋里挂着成吉思汗的画像,她还到处收藏蒙古人过去常用的东西,马鞍子、马刷、皮袍、牛角大髻还有勒勒车的铜车轭和大铜顶。她威严地坐在居中,目不斜视,像帐上的贵族一样。我们只能仰望着她的威严,感受着一些遥远的往事和情怀。
呼伦湖最美的季节就是夏秋两季,夏天显得格外短暂和美好,八月初,秋天就倏然骤至,通常是刮风,从外蒙来的风干燥和寒冷,刮几天,湖水就变了颜色,天空也变了颜色,云层厚了,阳光越来越少了,风却越来越大。湖水从湛蓝变成灰色,像突然注入了铅水,沸腾的湖水在焦躁中等待着什么,湖面的野鸭渐渐不见了。入秋后,夜间的温度会降得很低,夜晚得穿厚衣服才能面对这强劲的漠北大风。呼伦湖过去叫达赉湖,蒙语“达赉诺尔”,是大海子的意思。克鲁伦河经过漫长的流淌,进入了内蒙边境,注入了呼伦湖中,另一条河乌尔逊河,连同哈拉哈河和贝尔湖一起构成呼伦湖水系。乌日那称其为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两颗蓝色的宝石嵌饰,是大地的眼睛。乌日那的达赉湖兄弟宝音是个小旅馆老板,擅长呼麦和长调,性格与乌日那相似,不到三十,头顶就像草原一样稀了,渐渐不毛的头顶,像额尔古纳河岸边的岩石一样,闪着青铜色的光芒。他的眼神更像是草原上的牧民,锐利、含蓄却又坚韧刚毅。他还是一个好驯鹰手,喜欢猎鹰和狩猎。宝音的祖上从南部的科尔沁迁徙过来,他的性格更像正宗的蒙古汉子,因此,他误将巴彦错认为与我同来的汉族朋友。他的旅馆里洋溢着异族甚至是异国的情调,蒙语唱片让我们着迷,乌日那足之蹈之,手之舞之,兴奋得几乎忘记了还有我们这些外地人。宝音还有一个摔跤师傅,平时,跟师傅练摔跤,膀阔腰圆,一看就有安全感。在草原上猎鹰狩猎,有巨大的风险,有时猎物逃进林子,人和马不能进去,里头有没有凶猛的动物,比如熊或者狼?没有几下子,是不敢贸然行动。有一年,打到一头小狍子,却逃进了河右岸的森林里,大家都劝他放弃了,猎鹰也跟丢了目标,他却固执地冲进去,结果碰上一群野猪,被他抡刀砍死了一头最大的野猪,其余的见状,一哄而散。那头野猪长着弯弯獠牙的尖脑袋,冲他乱拱时被他死死扳住前腿,膝顶着野猪的下肩胛,然后一起滚下三十几米的缓坡,他寻个机会,将刀子扎进野猪的心窝,然后一刀砍死了。朋友们找了过来,吓了一跳,只见他满头满脸都是血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宝音的酒量杠杠的,当然,这是蒙古人的习惯,我只喜欢听他酒后唱的长调:你红红的嘴儿,像烈火熔化了我的心肝,你的笑,让我的灵魂突然像被风收割的麦草,我的姑娘,乌楞茨嘎。来吧,快来吧,我的帐篷只为你敞开着,我的胸膛永远对你敞开着,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无法阻止,我的姑娘,乌楞茨嘎。过去的蒙古猎人都骑着马,现在,是越野车。我说,那遇到泡泽或者河流,怎么办?蹚过去,哪怕是深陷其中,车毁人伤,这就是宝音的回答。但是,通常,猎鹰猎人,不会开车去狩猎,宝音说的是不是真的情况,不得而知了。在呼伦湖边的这个不大的小旅馆里,我只是听到整夜整夜的北风呼啸和湖水的喧哗。在越来越暗的长夜里,坐在湖边的缓坡上,围着一堆篝火,又唱又饮,我们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铅黑色的天幕底下,是忽明忽暗的湖光,火光,环湖公路的车灯光或者别的什么光源,让湖水变得诡异莫测,时而灰铅如钢,沉默如潜隐的巨兽,时而如狂躁的烈马,团团踊跃的浪波从远处疾驰而来,一次次拍打着岸边。
额尔古纳河右岸
这里是极北的森林和河岸,大兴安岭在它的右边,额尔古纳,是鄂温克语,鄂温克江。这条江成为呼伦贝尔的精神之河,它的上游海拉尔河已经将艺术和美好的情愫诠释得淋漓尽致,那些神秘的圆形图腾般的符号,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沼泽海子,将这片绿色的大地铺陈为流淌的史诗。古老的民族在此交融,彼此争执、互助、友好、又互相阻隔藩篱,矛盾又交融,复杂又简单。草原的锋芒终于在额尔古纳河的右岸边缓和下来,像秋风吹落的一片叶子,更多的是过渡性的标志,从草原到森林的过渡,被一条曲折的河流生生截断了。骏马和鸣镝终止在额尔古纳河左岸,而兴安岭的广袤吞没了另一半土地。当我们从哈拉哈河一路走来,从森林与草甸过渡的边缘地带,缓坡、山岗子,突兀的岩石丛间,在蒙古栎和白桦林间穿行,这个庞大的水系已经在我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迹。它不同于南方的河流,那种被高山夹峙和逼仄而成的湍急的河流,几乎缺少一种神秘和诗意,它只是一种直白的阐释,是大地对于天空的简单表白,因此,急骤、雄浑、伟岸甚至是震慑就成为寻常的特征了。对于南方河流的熟稔,并没有让我忽略了额尔古纳河的惊世之美——绵延、曲折、不停徘徊却又毅然前行,从不犹豫。
我对它只是远远的观望,停留在表象上的观望,已经足够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并不太高耸的山冈或者茂密的森林,让额尔古纳河在视野里能够自由地流淌并消失。远到白云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从这里凸视河流和森林,本身已经超越了时间的拘束。古代室韦和鄂温克是何关系,还有弘吉剌部落以及隐没在大兴安岭里的其他狩猎民族,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一年中,更多的时候,被厚厚的坚冰禁锢的额尔古纳河更像是一道亘古存在的文字长诗,它有着草原的刚烈又有着兴安岭的风逸柔情,鄂温克人的额尔古纳和室韦人的额尔古纳,以及弘吉剌蒙古的额尔古纳,当年的克烈部融入了历史,像一缕烟尘,当年的扎木合也一样,黄金家族最终在此繁衍,并渐渐衰落,额尔古纳始终如初,没有任何的改变。这就是大地的性格,宽容、忘却,却并不背叛。铁木真蒙古的皇后们来自于这片草原,她们的后代仍然在这里,只是祖先的荣耀不再,那浸润过历史血迹的河流,也随着时光而渐渐澄清了,隐没了那曾经的厮杀声和骏马的嘶鸣。夏天末的时光,白昼已经明显短促了,天空的云朵也越来越沉重,像铅块一样,缓缓移动,没有了初夏时的风采。那些往远处迁徙的牧场也随着夏天的结束而结束了,牛羊和马都将回到它们冬天常住的牧圈。额尔古纳将彻底空旷,河岸边就剩下呼啸的北风和森林的喧噪,河水变得更加平静,几乎很难见到急流或者浪花。北风将禁锢令向南传递,冰雪不久就会重新到来,一切都恢复到漫长的冬天的样子。夏天对于鄂温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日子,因为河流的缘故,涉河变得十分困难,甚至猎物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夏天的那些日子里,他们纵情享受着难得的温暖时光,并做着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比如子女的婚事或者给房屋增加一些必要的设施,以便在冬天的严寒里有稳定可靠的庇护所。现在大部分人搬到集镇上住,是结实的砖瓦房,有火炕有電有水,甚至还有供暖,像城里人一样生活。但仍然有一些人不愿意住这样的房子,继续过着游牧和狩猎的生活,在森林里搭帐篷,筑木屋,像先人一样,守着一个围子,集体过冬,并在冬天里狩猎。十一月的时候,额尔古纳河就开始冻上了,很快就冻结实了,少了食物的狍子和狼、野猪等就钻出林子,往额尔古纳河岸移动。那时,在河岸边不时可以看到狩猎的围子或者帐篷,在冰雪世界中,升起阵阵烟云。白桦林比蒙古栎更迟些落叶,因此,十一月底,白桦林的残余红叶还挂在树梢,红得像火云,远远就能够分辨出风向和森林的走向,密集的残叶多半是避风区,沿着山冈的缓坡下去,直到河边,是风和冰雪的世界,这里,几乎看不到一些活着的东西,一切都冻成坚硬的冰块。有时候,刮长风,拉起阵阵白毛雪雾,浑天彻地,都茫茫不见了。那时,额尔古纳就是神的世界,很少有人打扰她了。河流和大地浑为一体。那时,几乎听不到任何的水流声。
室韦人更喜欢猫冬,春夏秋是伐木或者是放牧,他们的食物是鹿肉和酒,夏天的时候,会做一些日常的玉米粥或者面饼做主食,但肉食为主,冬天更是如此。现在仅剩下室韦的地名,人已经融入了各民族中。他们具有西部突厥民族的特点,蓝眼睛高鼻梁,皮肤白,毛发浓郁。鄂温克人从事渔猎和狩猎,兼之夏季游牧,现在也基本趋向于定居了,这些民族是冬天额尔古纳河边出现的主要民族。鄂温克人身材高大,与蒙古族略有不同,但服装上容易混淆,因此,如果没有当地人介绍,我们分不清谁是谁。那些白色的大帐篷里,也可能住着鄂温克人。他们也是古室韦人的后代。
趁着夏天还没有结束,我和巴彦、宝音、乌日那等人驱车疾行在起伏的额尔古纳河边,宝音的猎隼一直在空中跟随着,不时发出兴奋的尖唳。彤云已经密布了。直到鄂温克民族苏木乡,一路上还算是平缓的台地,和小丘陵,在河右岸,是一望无边的兴安岭。鱼群在河流中集结并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迁徙。右岸边的蒙古栎稀稀落落,而红松和白桦林统治着这广袤的区域。一些水曲柳在河中的台地或者岩石上,像我所熟稔的江南风景,这样的画面,足够刺激多情而多才的蒙古族朋友。一路的弹唱和高歌,呼麦的口弦显得格外响亮,打着颤的舌头和嗓音,让空气同时产生共鸣,能够传出去一里多地。宝音的呼麦更加刺激了猎隼的神经,它突然朝我们的车低掠而过,几乎扫着我们的头发。乌日那用蒙语吟起她的诗句,我听不懂,但十分美妙。这应该就是我所认知的额尔古纳吧,它在沉稳中潜藏着狂放不羁的力量,它的野性就在这片大地的深处穿行着。不仅仅是天空、猎隼、森林或者草原,还有它神秘的灵魂深处,有一只喉咙在呐喊着,额尔古纳,额尔古纳。
次日清晨,在阵阵寒意中我独自走向额尔古纳的岸边,大地上浮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像天空的云彩栖落尘世,河水并不喧哗,一些秋天开的花已经钻出土来,孕着硕大的蕾苞。还有一些蘑菇也钻了出来,白色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这时候,我的内心里一阵恐慌,这条陌生的北方河流现在如此地逼近我,我却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它是雄性和野性的,又是内敛和宽容的,像蒙古女人的胸怀一样,也像缠绕着蒙古男人广阔胸膛的哈达。它不像南方的大江大河那样辽阔雄浑(事实上,这种浑雄只是面上表现),它因此具有更多的母性和柔情,而这些的人们性格却完全不像河流一样曲折婉转,额尔古纳给我一种矛盾和反向的映衬感。河边有一些不知何动物的骨骸,像牛或者羊的骨头,白瘆瘆的,隐隐透露出某些令我惊骇的往事。那些游牧人,往往会丢失一些羊只,因为受伤或者走失,最终成为猎物。或者就是牧民吃剩下的残骨,烤羊或者烤公牛犊子,是游牧过程中的寻常事,只是我不懂而惊怪。
过一个多月,这里就是秋天了,可是,气温会急骤下降到冰点下,恢弘的秋天大幕拉开了,那时候,额尔古纳又将拥挤着各地的游客。乌日那的诗句这样写道:
我从不知道它的由来
但我从生下来,它就已经
抱着我,白天或者黑夜
从不间断,没有风的夜晚
我听到野狼的长啸
有风的夜晚,我听不到自己
心跳的声音
大地在驱动,流淌着的草原
时光以及历史的碎片
蒙古马的蹄声,在岩石上
至今回响
马鞭和雕鞍,不能够让
一个王朝的背影更加漫长
甚至弓箭、弯刀,也不能够改变一切事实
逐水草而居,逐水草而死
所有的从来,并没有从来
额尔古纳,我的母亲
你是否会感觉有些疲惫
哪怕春天的漫地花儿
哪怕夏天的漫漫草野
去吧,我的孩子,那里是永恒的
去吧,在大地里,到处都是你的名字
额尔古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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