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来夜 （组诗）

牧核

整个下午

只有整首诗是整个下午了

多么的俗气

病舅舅坐在门槛旁，他竟有

比病苦更易于得手的事物

——他的整个下午

外公插一根篱笆

我就写一行诗

外公一费劲

我的诗行

就要出血

偶   题

风把世界

吹得很大了

風啊

你为何要把世界吹得这么大

我听到许多名士

胀破的声音

九年前的一晚

九年前的一晚

至今难于忘怀

那晚，天色轻得无法着地

上天的难处，我们都

只能看在眼里

二祖父唉唉的，楼顶上去帮忙

上天的归宿在地下

一大家子，都无法阻拦

第二周，我刚进长沙城

漫无目的地进城必有患

二祖父稻田里耕作

死了

这靠天吃饭的人，你怎么理解

上天不能下来，他便

代替上天

埋到地下

五   行

年少糊涂

今受怕了这岁月打磨

终于悟道

人最愚蠢的一件事

就是发明笑

麦茬地的孩子

热热闹闹的

真羡慕他们的童年

玩累了，一个，两个

都趴在地上，先是

挖了一个个小洞子

假装东西进入了

架了一座座小桥

假装有人来往

造了一墩墩小坟

假装里边埋着自己

前   夜

一切都趋于温婉

桃树

像李树一样生根

享用罢

不明真相的和平

风准备摇晃

可是呵！风是可笑的

因为

它吹过去了

今   夜

把美酒佳肴浪费在诗上

是可笑的，用黑字辩证的白

是可笑的

八方来夜

只谋一色

唯有皓月之书是那么的白

那么包容万物的白

是那么的孤独

那么包容万物的孤独

不是顺应自然

是最后的希望

穷孩子

多么伤痛

穷孩子，其实

你唾手可得

一件黑棉袄

挂在那儿

你不去取

它便

披在了繁星和皓月身上

秋  夜

月白的水中，泡着几根瘦竹

老人们对坐着，小孩子安静了一会

要闹起来了，又安静了一会

吵着他爷爷，刚煨好的马铃薯找不着了

夜来的泉水，淌着农家的石板

轻轻地响

新买的蒲扇风一阵一阵的

那些蚊子，卷在里头了

山影鬼一般地扑了过来

又把老人们罩在了里面

小孩子扎的蒿子，刚点燃

就烧了一半

山那边的锣鼓声随风吹来了

什么时候，那边死了人了

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