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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戴冰那样深刻研读

时间:2024-05-04

武歆

阅读贵州作家戴冰的新作《穿过博尔赫斯的阴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8月出版),感觉这位贵州才子选择了一条艰难之路。因为博尔赫斯对于中国作家和读者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可谓是曝光度最高的“公众人物”之一;但实际上又相当陌生,因为许多貌似得到“博氏真传”的汉语作品,大多属于浅层的模仿和临摹,可以这样说,许多作家虽然相识博尔赫斯、热爱博尔赫斯很多年,但似乎没有真正理解博尔赫斯的作品和大师的内心情感。之所以缺乏足够的理解,关键在于没有耐心的研读,像戴冰那样通过连续十五年静心研读博尔赫斯的作家,在当下的中国文坛应该不是多数。

戴冰说“就我的视野而言,博尔赫斯是当代文学史中,唯一我愿意追随他而不感到羞耻的作家”,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虔诚、执拗、坚韧、专注,戴冰终于“穿过博尔赫斯的阴影”,把博尔赫斯内心秘密以及对他作品的解读,完全真实的呈现在读者面前。这需要一种坚强的勇气,毕竟博尔赫斯是一位过于招眼的文学大师,把研读成果呈现世人面前,稍有一点纰漏,就会被百倍千倍的扩大,令研读者无所适从。

但,戴冰没有让喜爱博尔赫斯的人失望。

不知为什么,阅读《穿过博尔赫斯的阴影》这本十五万字的书,花费的时间特别长,我几乎就是一字一字的慢读,并且做出诸多标记和随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感到有一种奔跑的错觉,总是时刻担心稍有不慎,就会滑过重要的信息。阅读间隙,我常常会为作者担心,因为这位阿根廷人具有强大的覆盖能力和隐身能力,要想清醒地认识他、理解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状态,否则稍不留意,就会窒息在他的作品之中,甚至会在他的迷宫中美妙的迷醉,从而忘记深刻的研读。

戴冰没有,他始终保持清醒的状态。

我听过一种观点,认为马尔克斯是书写“空间”的“空间大师”,博尔赫斯是书写“时间”的“时间大师”,这种观点非常普遍。但戴冰在研究了《阿莱夫》之后,果断地讲“《阿莱夫》谈论的是空间问题,但我认为它也包含了时间,谈论空间问题,无论在逻辑上还是在实质上都不可能排除时间,不存在没有时间的空间,时间和空间只有通过彼此才得以呈现”。无疑,这样的结论,会让戴冰的研读呈现新意,会让博尔赫斯丰满起来,也会让读者对研读者产生浓厚的兴趣,会让艰难的阅读看到曙光,同时也充满一种期待——因为阅读《穿过博爾赫斯的阴影》,是一场考验意志力的阅读,稍有松懈就会终止。

所以,深刻研读必须呈现新意。

因为戴冰本身是一位写作者,所以他也像许多作家一样特别关注《圆形废墟》。我读过博尔赫斯的小说集,坦诚地讲,在他众多的小说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作品就是《圆形废墟》,许多作家谈论博尔赫斯,也总会不假思索地说到《圆形废墟》。甚至那年看电影《盗梦空间》,电影院里我都会立刻想到《圆形废墟》。

戴冰首先是作家,所以他研读《圆形废墟》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无论何时阅读《圆形废墟》,总能刺激写作者创作的激情,譬如许多时候当我创作慵懒的时候,我就会看看《圆形废墟》,看后立刻就会蓬勃、冲动,就会有创作的欲望,这的确是经典作品带给写作者的冲击力。

但戴冰不同的是,他的研读要有结论。

肯定会有结论,因为戴冰真太热爱博尔赫斯了——“博尔赫斯死去多年之后,我曾这样想,我有十七年的光阴与他重叠在一起,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一普通至极的事实却让我觉得似乎带有某种神秘成分,让我隐隐激动。”

关于《圆形废墟》,戴冰得出的结论是“本体论”,犹如他对《阿莱夫》的结论一样。戴冰认为,对本体论的痴迷,不仅发生在博尔赫斯或者某个人身上,实际上也发生在我们所有人身上。于是,戴冰沿着这样的思路,将他的研读向着遥远拓展,通过《圆形废墟》,想到《阿莱夫》,再想到《阿莱夫》中的贝雅特丽齐——是“贝雅特丽齐”这个名字让我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因为贝雅特丽齐这个名字同时也是《神曲》中三个主角人物之一的名字;最后再联想到博尔赫斯对《神曲》的无上推崇。因为博尔赫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认为文学及一切书籍的顶峰就是《神曲》”。

这样的“联想研读”是建立在庞大阅读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对作家本人的人生经历、内心情感以及所有与之关联事物的透彻了解。所以戴冰带着感情说,一个生命的最后三十年只看得见黄色和阴暗、几乎孤身一人的博尔赫斯,在幽暗中的热望转化成执着的想象,所以才让我们看到了“有如月光下草地上波动的影子一样难以捉摸的作品”,所以他的作品才能“清晰得惊人,也虚幻得惊人”。

戴冰对博尔赫斯的研读,始终抓住“时间”这个令许多读者感到玄幻的问题,他要深入阐释博尔赫斯的“时间”,他要让博尔赫斯笔下玄幻的“时间”更加清晰、更加透彻,他一定要搞清来龙去脉。

戴冰认为,哲学才是博尔赫斯真正关心的问题,而时间,或者说时间的性质问题,正是哲学的核心问题。他引用博尔赫斯曾经反复引用的法国哲学家、也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亨利·柏格森的话说,时间问题是一切形而上问题的关键,解决了时间问题,别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找到了博尔赫斯“时间的性质”,戴冰还要再加例证。他以博尔赫斯的名篇《小径分岔的花园》为例,再次阐明,博尔赫斯就是想要通过这部作品,证明“时间实际上就是空间,空间也就是时间”,并且以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芝诺的“芝诺悖论”作为依托,也就是“空间问题就是时间问题”。阅读到这里,你能感觉到戴冰的“化繁为简”,他把博尔赫斯的“时间”解释得异常清晰。

阅读《穿过博尔赫斯的阴影》,肯定会有细心的读者要寻找怎样才能“穿过大师的阴影”,戴冰给出了答案。他说,在真正博尔赫斯式的作品里,博尔赫斯式的风格或者说特点是显而易见,是很容易总结甚至模仿的,比如对琐屑事物不厌其烦的排列,中国盒子式的故事套故事的结构,以及对精确的数据和在虚构的故事中插入真实人名的喜好……虽然戴冰总结出了博尔赫斯的套路,但他突然一转,又以理性的姿态,给出了博尔赫斯的真正意义,“我们不能模仿的是他在微小的篇幅里极度浓缩意义的智慧,我们不能模仿的一个线性时间的体现者,一个因丧失视力而渐渐沉入幽暗的老人对存在的无限悲悯和他内心的悲凉”。

因为热爱一个作家而花费十五年的时间连续阅读这个作家的全部作品;因为阅读了这个作家的全部作品而再去深刻研读这个作家的创作路径、创作特点和精神世界、内心情感,还要再写出一部别具一格、充满新意和独特观点的阅读笔记。戴冰已经接近了极致状态,并且为作家的阅读模式做出了惊艳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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