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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珍的诗

时间:2024-05-04

玉珍,90后女诗人,湖南株洲人。第一届人民文学诗歌新锐奖获得者。她最早的一批诗歌受美国天才女诗人狄金森影响较大,曾被朋友笑称为“破折号”诗人。在性格上,她也许同狄金森一样,天生具有悲悯情怀。她的很多诗都缘于她的悲悯、忧郁、多愁、脆弱、敏感,以及热烈和愤怒,还有固执和直觉。除了这些,她对生活的热爱与敬畏,对纯粹和纯洁,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都是她诗写的原动力。近年,她的诗作渐渐受到读者追捧,诗坛重视,都来源于她内心那种不吐不快的情愫,但正是这种不吐不快,也使得她在诗艺上时显粗糙与急促。本期刊登她的这组新作,优点和遗憾都有放大之处。在此发表,也有立此存照的意思。我们希望玉珍在不久的将来,以她更加纯熟的诗艺,来回应我们的期待。

你好,世界

世界,我请求与你划清界限,他们会说

我是这世界的人,但我与你无关,你给过我什么呢?

在你一手炮制的复杂中,人间如一锅

巨大的佛跳墙,谁闻着他的香,野心如星星之火?

少年时我就嫉恶如仇,蔑视一切破烂的伪哲学

蔑视糖衣般的假慈悲,从不将恐吓放在眼里

这些年我不断否定自己用以,获取对你的信任。

如今在我一无是处的身上,并没折射你多少残余的

真理。

太美让人绝望,太善良无法自保,你只要正常就行

孩子们渴望正确的黑白,我渴望良心的法度

你好,世界,从现在开始我将宣布独立,

我已经来了,并决定好好干一场,虽然身无分文

但将一生都押在了你家刺眼的房梁上

你要找的人就在人群

穿过重重的人的海洋,眼神如鸽子在雾中跳跃

那一片黑暗潮水般涌动的头颅,

在你踮脚的张望中送来———日夜寻找的脸。

人与人这样遇见,那绝不是生活

无需张罗的———只有命运

如此相似

我与我热爱的事物如此相似

我像天空一样空,像大海一样大

在水中成了水,火中变成火

我与我爱的事物如此不谋而合

那是无法摆脱的相似

我爱刀锋而变得尖锐,爱冰山而变得冷漠

在该来时出现,活够了就去死

我与热爱的命运一样,强悍而无耻

但谁也削弱不了我的善良

我的心不在自己心上,把心给我的人

我的悲悯像块被切割的疼痛的豆腐

她喊着孤独和救命

我爱所有该爱的事物而无法更爱自己

为此我成了他们———

我像白雪一样柔软

像诗歌一样无用

蔷薇花瓣

我想在蔷薇花瓣铺成的花床上睡一觉

做着好梦和世界一同醒来

我想在蔷薇花海里写诗

看太阳从花瓣缝隙里投下来

那些染着蔷薇香气的稿纸

像花瓣一样

迎着风飘起来,我希望我的白马王子

正好路过,他拾起它

并爱上我

我们的相遇就像白云那样

温柔而恰好

荒诞

没有孤独,我就不是我

没有等就无所谓时间

你所看见的都是无需看见的

没有花朵曾照亮我的盛年

但凋谢伤害过我的眼睛,那些得不到的

才永远属于我

曾诅咒过黑暗的你的手指

正在我纸上打开,英雄般坚硬的骨骼

在月光下发亮

没有死我不会好好活着

没有天空我就不会沉默

那些坏人站在空旷的云上看我

看一个荒诞的人怎样无耻地

过完她正确的一生

云歌

多年前三爷在山坡上唱歌

群鸟飞舞,映山红犹如鲜血

他的儿子在车祸中受难

瘸腿与咽喉,伤痕叠着伤痕

他唱着六十年代的老山歌

那悲壮的铁一样的声音,刺进云团

我蹲在草垛上看云

天空暗黑,人生遥远而危险

多年后二叔在山坡上唱歌

残阳如血,梨花山墓碑林立

我的童年已经远去

二叔从山坡下来

瘸腿摇晃,柴担在风中站立

喉结的伤疤里吐出模糊的旋律

他唱着那时最流行的歌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我躺在山坡上看云

天那么高啊浮云恍如解脱

硬汉

我喜欢的男人必须是硬汉

铁板钉钉说一不二,胡子拉碴好过脸如白纸

哪怕荒草般不修边幅,哪怕满脸不羁掩盖着忧郁

我喜欢的男人眼神像湖眉毛像剑

说话一腔正气做人一身正义

喜欢他含蓄的恣肆,不是乌云般的狡猾

他也许悲观落魄,举杯邀月醉趴在三角桌下

但也会掏心掏肺力挽狂澜,孩子般带我看海数星星

衬衣翻飞到荒原里狂奔

偶尔是沉默寡言的,舌灿莲花的男人必定轻浮

一个人眼神低垂,掩埋这世界的聒噪,

我将陪他看辽阔星辰,山脊像庄严的东方

他一定热爱这世界,他一定热爱我

天黑之前我们一起看天,有他在黑暗就会很远而心的距离比沉默更近,我会像温柔的栀子花靠在他踏实的肩膀上

记着我,忘了我

记着我的作品而不是脸

这张脸因时间而善变,因死亡终成白土

记着我的善良而不是笑

笑无法永恒,在不可靠的脸上

笑还有孪生的哭

记着我的好而不是坏脾气

生而为人但因人而怒,愤青有如粪土

记着我的生命而不是消亡

记着我鼎盛时淡泊的光

如果悲伤请忘了我

爱比回忆重要,忘了我

比记起我更有价值

啤酒肚

饥饿,已经好些年不再压迫他了

这落草为寇的天涯人

如今翻身暴富

酒足饭饱后拍着丰满的啤酒肚

用胸膛为钱财怀孕

吞山珍嚼海味,咽喉无限放大

胃的体积不断扩张

撑破了当年勒紧的裤腰带

一日三四次肉身的喂养

肠胃的领地惨遭蹂躏

他有着沉甸甸的满足

像他的坐姿,稳如泰山但同时

具有沦陷的危险

他靠在躺椅上,那瘦削的竹片

像他过去的脊骨

像一排清苦的日子

冰凉而精瘦,瘦,也是精神的

盛下他巨大的肚子

那沉重的下陷,包括时间排出的废物

悲伤,紊乱,消化不良与

浮肿的废墟

那年夏天

那时我失去了一个亲人

十万个陌生人也

无法替代

混乱的下午的葬礼

炎热的气息裹挟回忆扑打我的脸

眼泪流在脸上,和汗水一起

咸而焦灼

我蹲在草垛上看天

乌云积压在头顶,一种坚实的压抑

在往下摁我

无数人在场棚下忙活

季节无常,人生荒谬

鸢尾花凋了又开

想活的人刚来就走

我无法接受曾温和缓慢的人生

竟如此粗暴而迅疾

不是我的

我的时间并不是我的

那里布满了你们,而你们不是我的

我没有呼之即来的所得

只有挥之即去的———免费的别离

连别离也不是我的

我只有诗歌,但每写一行

就失去一行,它们比我独立得更快

无法主宰的也不是我的

这不是我的时代

我所有拥有的全部事物

那么近而无法抱住

金钱并不是我的。身躯也不是

没有什么永远属于我

我终会死去———只有死亡是我的

不———依然不是

它会吃了我

冬天的嘴

整条街的人不说话,他们过去犹如一阵大风

整个冬天被冷冻僵,它们坚硬如斑驳的核桃

一个人不说话他的时代禁锢于胸腔天空膨胀

一个人匆匆掠过木棉花瓣被风践踏白云浮漂

火烧云焚烧旗帜你的书籍栽倒于正午的酣睡

那些嘴累了不倾诉不哭不接吻但还记得吃喝

争辩。语言被浪费,整条街都不说话烹调着

被处死的肉食,整个冬天不说话僵持着情人

燃烧的对视。它权利太多因自由而松散懒惰

一张毫无章法的嘴浑浑噩噩说话说随便的话

为你唇上没有塞子,举杯痛饮并感激这时代

让你的嘴还能做些嘴该做的事,吃着饭吵架

追求爱情与自由,不识饥饿战火不懂文字狱

为你还能吼叫痛饮三杯并感激被浪费的时代

那年冬天我的外公

他很长时间没醒

现在永远不会醒了

那场最后的清醒在夜半

他睁开眼,唯有死亡如此亲切

———那么庞大的虚空,啃噬着寂静

没有人围在他身边,他的子孙后代

都太累了,鼾声就像灰尘

他已经老得无法再老,那种老

接近于渺小的句号

他想起门前金黄的草垛

那些放牧过的牛群和鸭子,在火烧云下休息

他的儿孙们,都在树下乘凉

不能再想起更多了

他感到累

两颗彷徨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

从干枯的眼眶,滚出一滴泪水

他就那么走了———在一个冬天的夜半

一个瘦削的句号

钉死在苍老的床榻上

吃西瓜的男人

吃西瓜的男人不停地吐着西瓜籽,他的嘴

像个胡乱扫射的机关枪,一整个下午他都在吃瓜

这个穷到买不起酒的人,在借瓜吞愁

大片的瓜汁在脸上流着,上面是眼眶里往下浇的

男人的泪水。他真的热泪盈眶,不知遇见了怎样的

苦难。那圆滚滚的西瓜就像他光溜溜的脑袋,

从头到脚两手空空,命运对他一毛不拔

没见过这样悲伤的吃瓜人,他一边啃一边哭

喉结上下滚动,像个不停忙活的机械零件

太阳火辣,汗水与眼泪流在一起

他皱起的眉头多像我的父亲,像我父亲忧愁时

坐在门前拼命抽烟的样子,瓜地的葱茏反衬他

———命运的萧瑟,他停不下来,无数的瓜籽

从他嘴里发射出去,像流星一样散落在身旁

他的星星是黑色的,他的命运和西瓜一样

———寒凉而虚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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