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隐喻 [组章]

韩嘉川

海的隐喻

一列轻轨，带走了一些情节。

折叠好府绸裙子夏奈尔衬衣，泳装，书和笔记本，还有滋饱阳光的草帽。

然后是拉杆箱……那天早晨下了一场小雨，地面上有亮晶晶的水洼。

整个夏天都在晒礁石一样的滩头老人突然开口：你要走？

你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密布且随风涌动。

一列轻轨带走了夏日的喧嚷，站台空空荡荡。

那些海边的石头房子，每条缝隙都嵌有潮音的回响。

傍晚的生啤酒澄碧而渗凉，与烤牡蛎的腥甜组合成海岸风情。

雾气徐徐袭来，灼热的喘息一样呵护肌肤的温度，令心跳难以抑制地移动，向某个部位移动。

轻轨停顿片刻后，又匆匆驶出，站台复归寂静。

孤独像暗礁潜伏在水下，今晨突然醒来。

是什么让你用无忧无虑的青春，置换墙角潮湿的憂伤。

谎言堆砌的黎明，暴露了没熄灭的街灯，跨海的桥面空空荡荡。

归宿。不规则的木桩让归宿的码头，排列着一派荒凉。

轻轨列车驶过了，雨滴坠落的行程在缩短。

言情小说喂养的日常生活随风翻页，旋即闭合。

鸥鸟追着海浪捕猎，时常站在木桩上，分辨可疑的旋涡。

晴朗的繁星下，潮水轻歌曼舞;草叶缀饰露珠的凄婉，归宿。

早晨醒来的满心疑问，蝼蚁一样噬咬豢养的痛楚。

轻轨开出了，站台复归静寂。

台阶湿漉漉的。

去灯塔

落日接近堤坝的时候，上完钢琴课的孩子与女人要去灯塔。

那时造船厂的工人纷纷走出厂房，蓝色工装的袖子挽到臂弯。

没有汽笛发出下工的号令，灯塔的影子走到了昨天的地方，就可以放下工具走出工作间，街巷会沿着生活的导向，将他们引入啤酒屋，抑或菜市场。

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堤坝，落日也将慈祥散布在气流中。

啤酒屋里座无虚席，卷着袖子的手臂将酒杯高高举起。

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啤酒与黄昏一样的颜色，泡沫也如拍打堤坝的浪花，慰藉着与钢铁对峙了一天的心肠。

上完钢琴课的孩子与女人去灯塔。那时塔上的光柱射出，弹琴的双手一样抚触着蔚蓝的海面，进入港湾的船，沿着波动的旋律航行。快乐是一团啤酒沫，挂在嘴角发出金属的音质;孩子在钢琴课上，曾让下午的阳光发出尖锐的混响……

时间缝隙里的鱼

都市的缝隙透露了山那边有海湾。

嚼碎风浪的潮汐，吐出一道细碎贝壳的海滩。

有渔船牵着白云驶向海岸。

日子在栉比的楼厦间瘦了，高层阳台晾晒的鱼，

暴露了山那边的海湾。不是有意的……

岩石与黑松林斑驳的山色，足以让眼睛失语;

而暗红房瓦的渔村，隐僻在山坳。一条鱼的海，

熏染得午后茶歇，有了腥咸的味道。

不是五维空间的相隔，只是一座山。

褐色山石与绿树丛，肯定还有山泉和飞鸟。

在城市高度上的下午茶间隙，一条鱼的海岸，

有狗吠的巷道，有女人的庭院和贝壳碎片的海滩。

繁忙的码头靠满了渔船。潮汛涌涨着山那边的海湾。

不是有意的;更不是脑补。

都市华贵的高层空间，午后阳光折叠的百叶窗

暴露了同一维度的时间缝隙里的鱼。

缆绳酒吧

时间穿过大海，迎面而来。

然后在缆绳酒吧，系下为对方而存在的行为。

拌嘴，掐架，飙歌……畅饮Beer曲酒抑或朗姆酒。

假借对方存在的背景，如箭目光里的举动，夸张走样。

言情的套路复制N遍，不嫌烦琐;亦不想受伤。

墙角的椅子以水手的姿势，吱响。

窗口像一个补丁，任风浪在外面翻腾。

用悦耳的音乐虚拟对方，沿心跳的节奏悄然起舞。

在冷调子中，60度灰含有蓝色优雅，不事声张。

旧明信片上的意象，镶饰着板墙。

码头的木桩站立着海鸥，背后是半坡街巷。

阳光斜搭着屋檐与白墙，放大印在上面的身影。

旋转的胶木唱片，虚拟老时光，勾勒出蠕动的曲线。

默默演练鲜艳的到来，像一切未曾发生时一样。

而盐粒遗落在木桌裂缝里，波澜沉落无语。

艾酒的苦，依然缠绵着滋味的习惯。

酒与海水冲涌的荷尔蒙，生成门外台阶的苔藓;

时间，穿过大海的迷雾而去……

晚 潮

傍晚，与洋面的潮流告别，撒一把夕晖给身后的麻雀。

柴扉外面没有人走过，没有谁为庭院的破旧而难过。

四月的花瓣铺陈着娴静，海浪的扑打却更加猛烈。

你的邀请还有效吗，来一杯生啤酒，可以吗？

关上房门，将整座城市阻隔在墙壁的另一边;

窗外的夜景开始琳琅满目，出租车滑向另一个街区。

一支陈年老歌波动着，混浊的嗓音充斥着愧疚的碎屑。

再来一杯可以吗？你的邀请还有效吗？

梦的线索埋在陈旧里，就像一些隐藏的秘密。

浓雾弥漫的地方，有人在用水彩晕染锈蚀的铁栅栏。

画布上的低俗生活扶着墙，点燃一只香烟便回归旧座位。

你的邀请还有效吗？那就再来一杯。

陷入语焉不详的静谧，像某种隐痛在悄悄喘息。

灯光裁剪的影子仍属于黑暗一族，并且暗潮四伏。

空气的湿度足够虚构多重含义的故事了，用来宵夜。

你的邀请还有效吗，或许可以再来一杯？

市场上的鱼

它们很鲜亮地排列着，犹如春天在树叶上。

每一条的面孔都扭动着冲浪的神色，凝定了穿过风暴的瞬间。

如此生动的表情，充满大海的魅力。有人露出贪婪的目光。

那时教堂的钟声正穿过上午九点钟的迷雾，街道湿漉漉。

上岸时商贩估了个好价钱：海里的自由就值这些。

阳光庄重地投射下来，比邻的摊位泛着浪花白。

像某种仪式出现在人间四月天，却并不肃穆。

那时停在街边的私家车已被贴了罚单。

市场的熙攘充塞着每一寸空间，没有谁能偷渡而来;

相互对视的眼睛依然泛着深蓝，蕴含潮汛袭来的影像。

而悬浮在空中的腥咸，始终围绕着逃过捕捞的意念发散。

那时“食有鱼”①的故事已久不流传。

注：“食有鱼”，出自《冯谖客孟尝君》。此处有善待门客方有厚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