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蓝角
在西山我只想种树荫
和不想开口的荆棘
偶尔也种海棠
一个个脸面向土的哑巴
西山那么大
啊西山总那么大
那我也种马蜂和凌霄的浓蜜
人世味苦
让它们一天天去涂抹
种不下的放入怀中
喂喂,过路人
且带走丁酉年最后一张药方
冬日的水
在黎明的冰上活过一回
一声声蛙鸣
在经年的河岸
活过一回
走在水上的人
总遇见不同的自己
你是金鱼草
你是常春藤
杨柳默守菖蒲
乌桕不离芦苇
世上早无单个之物
空中的翠鸟
也是水中的青鱼
白鹭的鸣叫
带着水蛇的心律
一只无影手臂
划过一个人的匡河
可寂静无人之境
可浩瀚没有边际
光阴在水上交错
再见全是亲人
先有二黑
再有二黑的儿孙
二黑三黑四黑五黑
小二黑小三黑小四黑小五黑
它家住在朝南的坡下
一个姓氏的毛发
不夹杂其他颜色
那时都有年轻的身子骨
长辈们走东串西
每天总有说不完的快活
最小那个黑一定是家里的明星
它可以无事生非
随意把啃剩的骨渣
丢到先辈的凳椅上
二黑也会老的
二黑于是慢慢老了
二黑三黑四黑五黑
小二黑小三黑小四黑小五黑
慢慢跟着老了
二黑渐渐懒得说话
一屋子的黑渐渐懒得说话
时间黑漆漆的
世界变成一种颜色
这是二黑的窝
这是二黑的村庄 乡镇和国家
风一直向北吹
风天天贴着房檐转
二黑不在三十年了
还有二黑沿着村口跑出来
躲在二十七日后面的焦岗湖
和村边的流水
有着相同的颜色
摘杨桃的女子
肩上留有昨晚丈夫的噬痕
——屋头吸旱烟的中年汉
此时蹲在湖西的斜对岸
手持钢叉
双眼空茫
(手里的鱼嘴喷着浓重的酒气)
戊子年的日子如同湖面上的浮萍
一个连着一个漂过来
只是他总是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他总是什么也不想看见
鼻底下的村庄
和他一样
陷在焦岗湖浩荡的春意里
“日子可不长眼
像鱼一样噌噌朝前蹿哪!”
时不时
他与对岸的女子隔水相视
目光碰撞处
咸腥味的生活滚落进湖中
村里的流水慢慢掉转方向
一群羊闯入渐浓的晨色
春天的焦岗湖
悄无声息舒展自己的筋骨
山峦从水里一点点长出
一点点变黑
往年的水蛇 从远处游来
它们要在故乡找回重生的泪腺
从上游漂过来的
不全是乱枝与朽木
大段大段旧光景 或明或暗
停留焦急的旋涡旁
沿岸的芦苇花前年已开过
六只翠鸟蹲守在新筑之巢
灰喜鹊三年又二岁
短长叫声盖住荒草中的秋蝉
槐花晃动的村口
老式拖拉机上 迎风站着
满口乌江话的男童
路上方言浓重 是否
要让风把泥土的心跳带往远方
村舍里有多少讨生活的百姓
天上就有多少双合不上的眼瞳
炊烟吹又生啊炊烟
告诉外出的人今生注定要回家
莫问谁的目光已倦怠
也不探听今夜谁卧西山头
雪落无声千万里
哦故乡!
村庄虽茫茫 却有安魂之所
天还没亮
司晨的公鸡想要三更醒来
郊外的积雪一点点融化
南风贴着冰凉的水面
立春了
立春了
也没太多的惊喜
仿佛是多年前的同一天
我知道柳梢尚未吐芽
大雁还在北归的路上
构树的皮肤偷偷发痒
乌鸫飞回树梢
嗓子经历了水洗
一年总有开始的一天
我习惯了一个人独步
天天早睡早起
有时读点植物学著作
黎明时读到的一节
有关种子的旅行
书上说,一棵蒲公英就是
一群勇敢的伞兵
比喻虽是陈旧
但对我来说它是新的
这么想那我应该也是新的
此刻在乡下年迈的父母也是新的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是新的
有點疲惫有点伤感的中年
一定是新的
不妨今天爬上山丘
我想眺望不远处的春天
通往京城的路只有一条
古人骑马 我乘高铁
这条路通往亚运村的一个巷口
有人在那不停喊我的名字
二十多年过去了
声音一直漂在去京城的路上
连同我们举杯邀月的老日子
而这人突然就不见了
这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去京城的路没有第二条
如今只通往人声鼎沸的什刹海
抑或落寞寂寥的植物园
秋天站在路边还没转身
银杏叶一片片落在
京城千年不变的天空下
(选自微信公众号“如山湖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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