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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帖[组诗]

时间:2024-05-04

笨水,20世紀70年代出生于湖南,现居新疆乌鲁木齐。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

《西部》《绿风》《中国诗歌》《特区文学》《诗歌月刊》等,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新诗年鉴》

《中国新诗排行榜》等选本。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捕蝶者》。

悯刀情

石头不想变成铁,是我们将它投进熔炉

把它烧成了铁

铁不想变成刀,是我们将它放在铁砧上严刑拷打

把它打成了刀

刀不想显露锋芒,是我们将它按在磨刀石上

把它磨出了锋芒

俯仰之间

我在长久地仰望昆仑雪峰之后

更久地注视低头啃食枯草的牦牛

相比太阳轰隆隆滚过长空

我更喜欢牛粪沉闷地叩击大地

我的情真意切那样提心吊胆

有些话,我想说给聋子听

又怕他突然开口

说给天上的群星听

怕明亮的星中有告密者

我只好自己说,自己听

我的情真意切那样提心吊胆

我提心吊担地说着对世界的爱

我说得那么小声

听得那么安静,仍担心,安静中有雷霆

命运

机器人扫灰尘

扫头发

拖污渍

绿萝垂到地面

它吸入绿萝

沙发巾掉了

它吸入沙发巾

在它眼里

什么都是垃圾

如果体形大些

它会扫除家具

一不留神

它也会把人当垃圾

扫了

繁星

昨日气温骤降

山下下雨,天山下雪

今天,又化掉了

只有山巅,终年积雪

在云端闪耀

在烈日下不化

在暗夜中,整理繁星

镜子

感谢玻璃工厂

还在生产古老的玻璃

感谢镜子工厂,还在

按照传统工艺生产

能看见真相,说出真话

心直口快的镜子

而不是根据市场潜在需求

批量制造

会说谎的镜子,谄媚的镜子

唯唯诺诺的镜子,低头哈腰的镜子

没有更多选择

我们只好在墙上

装上这种单一性的悬崖

诉苦

她向我诉苦

说她的领导,极其苛刻

不近人情

工作中,错一个字

他就像一只老虎

要把你吃了

一个标点符号没改

他就像一头狮子

把你踩在脚下

只知道对下属耍威风

一见大领导,他马上就笑脸相迎

点头哈腰,领导喜欢听什么

他就说什么。太会围领导了

说到此,她没有形容她的领导

是什么动物

我一时也找不到贴切的比喻

我只想到一只阿谀

一头谄媚

笑脸

来吧,给我一些钉子

给我因为吃惊,掉了下巴的脸

装上微笑

给我欲言又止、如鲠在喉的脸

装上微笑

给我这张泡在谎言中的脸

装上微笑

给我仰望星空,被流星划伤的脸

装上微笑

我的微笑,短暂容易脱落

必须用钉子,钉上

好了,这样好了

即使我在痛哭

而你们看我总是在笑

保险

晴天有霹雳

晴天不保险了

路上有陷阱

脚踏实地不保险了

为了保险我买了份保险

瞬间感觉

自己身陷绝境

感觉每一天

都是绝地反击

绝处逢生

小心眼

我坐在海边

再不容夸大其词

我承认看不到大海的边际

心中装不下这么多海水

大风不止

风中,我看见一个人

爬上一棵树

看见他如体操运动员

在一段细小的树枝上

翻腾,转体

劈叉跳

最后停在一片树叶上

多么完好的树叶啊

我看见他在上面杀猪,设筵

饮茶,饮下平衡术

静坐,压住树叶的抖

他双目紧闭,风再大

不能往他眼里吹进一粒沙子

有关卑微

从矿洞中

带出一小块矿石

有人告诉我

它叫长石

地壳中最普遍的物质

我带走它,不是因为

它曾与稀有金属

铍、铀、钽、铌

同处一条矿脉

而是它的普通、平凡

有关卑微

原子弹爆炸了

它们只是被制成化肥

撒到地里

添加到陶泥中

制成吃飯的碗

插花的瓶

仅有一次割伤过

我的拇指

不惊

世事件件令人吃惊

但都是反复发生的旧事

再无可能有新鲜的事

把光反射到我脸上

在日落之时

看流水

我坐在岸上,看流水

看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中有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

倒立的、挣扎的

为了呼吸,有人拼命向上

失去支撑的,突然跌落

形成旋涡

我看到波光中不同的脸

消沉、涌现

满河的人,他们笑

哭,喊叫,演讲

歌唱,缄口无言

最终只汇合成淙淙

淙淙

无题诗

人将石头凿成人的样子

叫它们神或者佛

水将石头琢成水的样子

我们却把它们叫作卵石

人物们

众人入席,落座

介绍后,不记得姓氏

不要紧

他说他认识某处长

他认识某主任

他们就认识了

他认识某局长

他认识某副局长

他们就熟识了

他认识某厅长,他认识某部长

他们就成至交了

他们谈论着官员们的

得失,进退,功过,去留

言之凿凿,活灵活现

仿佛官员也加入到席间

坐在他们左边,右边

甚至站在他们身后

以官场作背景

他们显得意气风发,不由自主

击胸,拍案

个个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人脸门禁

做人脸采集时

我端正眼睛

端正鼻子,端正嘴巴

微微一笑

标准照输入门禁系统

成为事实的我,成为

我的参照

我对它做鬼脸,它不通过

对它翻白眼,对它龇牙

它不通过

我喜我悲,我嗔我怒

不通过

无奈,我收起我的白眼

收起鼻子的哼

重新挂出采集时的笑容

验证通过,闸机打开

此后,我不再尝试新的表情

出出进进,习惯

以一张程序的脸

接受另一种程序的

比对辨认

栏杆拍遍

无须登高,上楼

我就拍到了云层中的栏杆

我拍马路中央的栏杆

拍此路不通绕行的栏杆

我拍花香缭绕的栏杆

草尖上露珠的栏杆

我拍虎纹快要熔断的栏杆

我拍鞋底下的栏杆

我拍有形的无形的栏杆

伸出手,我栏杆拍栏杆

用力过猛,我几乎要了它们的命

我栏杆拍遍

手上全是油漆和铁锈

画牛

我画牛

画一头黑牛,两头白牛

一头低头的牛

两头抬头的牛

我画一群牛

也是在画一头牛

它们毛色单纯

不过黑白

它们动作简单

无非低头吃草

无非抬起低下的头

嘴里含着草

传说它是众神居住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登上帕米尔高原

那天晚上我没看见星星

第二天晚上也没看见

送雨人

下雨了

雨很小

但我不想下楼

我上美团叫外卖

我让移动信号

替我去冒雨

让送餐员冒雨

接单

取商品

周身湿淋淋的

把一场雨

递到我手上

往脸上贴金的人

贴在眉间,尚可,添点仙气

贴在鼻翼上,还能增些狐媚

贴在脸颊一侧,倒也显见羞涩

金若贴了半张脸,就人鬼莫辨了

贴满整张脸,就让我想起见过的菩萨

黄金之下,全是石刻泥塑的肉身

它就是无法笼罩我让我看不见我

雾最多是笼罩山,让我看不见山

最多是笼罩河流,让我看不见河流

最多是笼罩城市,让我看不见城市

最多是笼罩人,让我看不见人

它最多是笼罩天,让我看不见天

可它就是无法笼罩我让我看不见我

遛狮子

众人遛狗,我上街

遛狮子

我的狮子,没人看见

狗也只能吃惊

神秘事物的逼近

我心中的狮子

只有我看它时才纤毫毕现

只有我看见,它在人群中穿行

披着阳光和阴影

它神情安详,步伐雄健

硕大的睾丸,在双腿间有力摆动

同意

缝制一只顶级名牌包

要一条四个月大的鳄鱼

要一卷黑胶带缠住它的嘴

要一根钢筋插进它的脊柱

要一把刀

从它的背部到腹部

把它的皮整张剥下来

把它的挣扎剥下来

把它的抽搐剥下来

捕猎者同意,屠戮者同意

制革者同意,皮匠同意

买卖者,同意

活生生剥下来的皮

是世界上最好的

花园

这不是美丽的花园

这是花园路过时留下的

落红,恰好被我们误会

一九八四

在《一九八四》中

乔治·奥威尔一定省略了

一个新生的婴儿

我未出生时

他大我二十五岁

他在啼哭

我出生后

我比他大十岁

他仍在啼哭

现在我大他四十四岁

他还是刚出生的样子

他在啼哭

他的啼哭还未完成

铸剑帖

那些压倒大象

压断屋檐的雪

现在下到我身上

有什么办法

我拍打身上的雪

总是拍不完

我又试着将雪

扫成一堆

去铸一柄寶剑

星空陨落

基弗有个作品

叫作《星空陨落》

用土壤作材料

就像块稀薄的地皮

挂在墙上

让我想起牛粪

腐烂的青草

遗失的谷物

没有蔚蓝

却让我出神

遐想,用它替换

美术馆上的天空

穹顶开裂,钻石闪烁

这么一块天

我想它塌下来

又怕它塌下来

天上

我曾见过喜鹊

嘴里叼着细树枝

因为风阻而飞行缓慢

几乎停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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