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杨碧薇,云南昭通人。诗人,作家,青年批评家,文学博士。北
京大学博士后。著有诗集《诗摇滚》《坐在对面的爱情》,散文集《华
服》。在《南方周末》开设个人艺术专栏《在路上》。曾获深圳读书月
年度十大好诗奖、胡适青年诗集奖、《十月》诗歌奖等。
她的同性们在为附加值努力加餐饭
时代教育人们:
要争做竞赛的第一名,聊天室里的活动家
而她这一生,只想烹好一道小鲜
削去鱼皮,留下血肉
剔除血肉,留下骨头
减去“女”字,留下“诗人”
“人”也退后
只留下诗
离开了热带老家,再多的
蓬勃、激情与天才般的水分,都敌不过
北方暖气房的糖衣炮弹。
谁说的,人不能比植物坚强,尤其是当他
已修炼出乱石后的笃定。
这场小面积灾难有我的责任,
我过于相信它们的求生能力却一再
忽略墙角的日常。
我承认,在我忘记浇水的同时,
正在被别的什么所诱惑……
以爱草木之心,先生以海之蓝焰烘暖我们
如牧人痴守
花了一百年才长大,旋即
陷入循环瘟疫的羊群
当严冬成为台历上的装饰,年轻的花束搭乘
南方的飞机准点赶来
向先生献上程式化敬意
大朵小朵,在青灰的碑台下极尽艳靡
四围枯枝阒寂
还剩几片枫叶,也懂事地按住
篝火脆裂时的低吼
它们的父辈,早已在告别前
用沉默的嫣红
遮盖了一生的羞惭
两座海底峡谷渐靠渐近拢住水流往上挤
一次次,烛光鱼群驮起珍珠项链穿过浪头的
玫瑰椅
像一列崭新的宇宙飛船我冲出海面占领七色
光旋即被吸入寂冥
圆满与虚空反复对焦,新纪元配合我珊瑚的
密度更迭
不知这一刻你的历史中有多少星体醒着
你深入无垠,在时空的窄门里与我相遇
戏里,丝竹正是繁盛时,白衣书生立船头
桨声划动桃花水,乱粉叠叠翻
戏外,我们坐在空园子抽烟
说到今昔,像说戏中陌生的转折
难得霾浓时,秋光仍淡淡
你侧脸的候鸟飞进慢镜头,飞过楼宇和桑田
戏里,佳人从刺绣的针脚里,认出了书生的路
高音在廊角回回转转
灯笼摇映处,满屋红牡丹
戏外,我们从空园子起身,结伴去红尘
看一出和平的喜剧
孩子们也从掌心拔出图钉,挨紧回形针父母
在彩钢板下,演习棚区的绝唱
戏里,书生爱上归途,归途有白鹭
佳人剪去长发,锁起院门,为无尽的艳骨立传
最是人间交错时,日色清明,微岚若有无
戏外,通往电影院的银杏夹道上
腐烂的气息借着北风升高,吹拂行人衣衫
透过银杏叶的切口,但见天穹倾斜
与城市呈直角对峙
小时代的宽袖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下落
轻巧无声,砸不皱暮晚的丝绒
唯黛色一抹抹加深
将满目金黄,衬出庄严的浓重
走在此刻万千华丽中
鼓声流宕,我悲心如歌
一瞬间,我以为前面的老人是祖父
仍戴着那顶毛呢贝雷帽
仍是整洁的蓝衣,在站台多边形的阴影里
衣袂翻飞着持重的深秋不认可的飘逸
啊,爷爷。我在心里喊
为什么多年以后,凭借他人的背影
我才真正地认出了你
像认出合唱队中唯一一个闭紧嘴唇的人
当镀金的旋律响彻宇宙,你喉咙里的海啸
挤成两道狭长的空气游出鼻孔
你从后院取下了晾晒的锦缎,梅树上白雪乱跌
那个老人没有转身
爷爷,他握住行李袋的手和你一样
握紧的还有全球升温后,困兽心中
不可逆的怀疑
我也不愿转身,怕看见自己走过的路
都被复制成你熟悉的影像
怕回到灿烂冬日,我们是并排坐在
枯梅枝上的兄弟
愿那一天,世上再没有敌人
暖风吹散了阴霾,阳光下绿萝健美
人们打开紧闭的家门
扫净四围的融雪,对邻舍微笑
他们安慰彼此
分享新生婴儿的信息
当锦霞在春天的第一席街心酒上铺开
燕子飞回故里
有个声音说:宴饮吧!
天堂已降临人间,每个人都将获得
天使的权利
愿那一天,整个城邦种满了
大马士革玫瑰
愿玫瑰只是玫瑰
在我们的掌纹和基因里
蒸蔚着无尽的馥郁
是鹿的眼睛,凝视榴莲微合的睫毛
是深海扇貝翕开小米牙
用高度的从容调和低度的痒
安享
寄自仙女星系甜品屋的抹茶慕斯
任何形容都绿不过梅雨潭的绿了
这绿的祖母,绿的小孙女
它将一种颜色定义,也将过去和今朝
徘徊在此地的身影嵌入错落里
从缤纷中披靡而来,自然会珍视
绿的重要性
但,如果你的翅膀将在回旋中上升
澄澈远比绿可贵
我庆幸有过锯齿边缘的生活
早恋、逃学,在数理化课上读《情人》和王
小波
庆幸曾怀疑高考,亲手蔑视它
由此被发配到一所寒酸的大学
在陌生的北回归线
我用孔雀的肠胃,消化反季的椰壳
我庆幸十六岁迷上摇滚,十八岁开始独自旅行
二十八岁收获爱人
三十岁,走过的弯路得到了回馈
难得这么多年
知己常惦念,开明的父母依然康健
我庆幸未曾享受超出能力的幸运
日用饮食的善意,对等于我蜗牛的耐心
庆幸第一次考博失败时
忍着痛经,提起沉重的行李箱
爬完地下通道和地铁站所有的阶梯
“再来一年。”我听从了胸腔里震荡的风景
我还庆幸不懂得轻巧地绕开乱石阵
要磕出血去验证过来人的规劝
庆幸没有因雾霾而减少献给天空的香草
没有因谄媚而多喝过一杯酒
庆幸曾为爱去死
如今,爱我的人也热爱我做的晚餐
还有无所不在的恩典,用万物迎春的礼遇
将我不值一提的伤口悉心护理
我庆幸所有的奇遇让我获得湖心深处
稳定的湛蓝
而我的鞘中,仍坐着一头金色的麒麟
面对人造钻石许诺的璀璨
它用冷静的声音说:
“不。”
整条道路的流光骤然拧紧
急雨,将人群从街中心拨成两半
在屋檐下斜倚窗格
米字形暗影,是你精灵的耳朵一只只竖起
就着局部亮光,你领口香烟味
从遥远的昨日横穿过
瓷茶杯上今日的裂纹
这场雨暂时不打算停下了
对面酒吧里渐声加重的《十年》也是
越来越多的避雨者跟着唱起来
我没唱
我仅存的一点回忆正踩着无锡的水花
在陌生的雨帘里奔跑
我变轻了,在上升了。
一只镶满宝石的玫瑰金爪,将我从我身体里
提起。
小火车驶过兴安岭,汽笛在林间拉响翡色的
快意,
我一路轻舟,穿破我的血液肌肉骨骼皮肤,
顶出了头颅。
今夜天花板不染尘,慈悲微光烛照天堂路,
我悬浮在上方,看你我攀缘缠绕,
似危崖孤村边,红尘一枝莲。
那是无限中的我,在致意有限中的我们。
爱你啊!我说。
话音刚落,悬浮着的我化为流星雨,
带着火焰、闪电、星钻和繁花俯冲回我体内。
又是一阵巨大的暖流……
我说的是爱,没错,
羁旅于生死之间,这是有限的我,
能找出的最美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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