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李松璋
很希望眼前的景象是一个不期而遇的梦境。
寂静而珍贵的夜晚,大部分时间用于对付失眠的折磨,只是在早晨疲惫的回忆里,才恍惚记起,确实是瞌睡过的,因为那个不怀好意的噩梦还未走远,在伴随着雾霾的灰色晨光里,它甚至毫不遮掩自己的得意和邪恶嘴脸,都不想隐藏白昼对它永恒的蔑视和敌意,不仅敢于侧身与我对望,还挑衅似的招手,然后才渐行渐远。无耻的僭越者。篡夺我平静的睡眠还不够,还想让我跟在它身后,去领略它隐蔽于黑暗处的神秘领地,去看它如何轻松潜入白日里睡眠者的梦境,看它的老练、阴鸷和疯狂。做白日梦的人,一定是我的同路人。我当然不会做它的同谋。随手抓起床边的一本书扔过去,精装的,咣的一声响。一册朴素的诗卷竟会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滚吧,希望今夜不会再见到你!
之后便看到——
无际的荒草就在眼前,昨天才略高过膝盖,今天就与我比肩了。像是一个绵延无际的河床,干涸了。水早已逃亡,或被劫持。干裂的沙土上,生长出野火烧不尽、镰刀割不尽的无边荒草。它们真是野蛮和强权孕育并生就的,身上没有丝毫绿色,冰冷而粗鄙,面对远处水草丰美、百鸟争鸣的世界,神情中总带着莫名其妙的傲慢,强韧的枝干上挂着一枚枚锋利的伪装成草叶的刀片。谁都清楚,内心虚弱者才会如此凶蛮,如此色厉内荏。而我,已然成了与它们誓为天敌的刀客。它们生长得迅速,我也不知疲倦、不舍昼夜地宰割它们,握在手里的镰刀,像挥洒自如的钢笔,磨钝一把,随手扔到地上,再换上一把,有时竟分不清楚,这强大的荒草巨阵,是生长于荒芜的河床,还是我自己的内心。
日久天长,这疾恶如仇的割草行动,仿佛已成为生活的日常。一种习惯。就像把所忧所虑所思所愤化成羞怯的文字,再深藏进凌乱的抽屉。并非囚禁它们,而是让它们学会隐忍和等待,学会在暂时的暗夜里咀嚼希望的甘草。偶然抬起身,看看前面,再看看身后,分明有人影闪动,有镰刀凌厉的锋刃在闪动,还听见荒草仆倒时绝望的哀叫。
胆小善良的虫子们像是被惊动了,也像是被唤醒了,从荒草盘根错节的沙土里苏醒过来,四处欢跳。它们知道,我手上的镰刀,我身前身后所有割草者手里的镰刀都不会伤到它们。随便踩到的一块石头,年龄都高过最坚固的王朝。还怕什么。
我最爱的人,怀抱一捆磨好的镰刀,从村庄朝河床赶来,身上披着金色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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