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李凌
拉爬犁的小男孩
在洪纳海村,时不时就有凛冽的风声穿过。
而我要说的最生动的画面,是三个小男孩和一架小小的爬犁。
其中两个弓着腰,共拽一根绳。
而坐在爬犁上小男孩,
他把自己当着陆地上的船长,掌握着一艘船的童年。
童声阵阵,小巷深处的宁静传得很远。雪地上两道深深的印痕,是两道永不相交的轨迹,纯真也越送越远。
小巷两旁的村庄,屋顶铺满吉祥。
冰凉的雾凇缠绕在那些光秃的树丫上,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
紧密抱团,不忍分离。
炊烟下静悄悄的时光,散发着浓郁的烟火味。
白是大地所有的雪,雪是大地所有的白。
宁静的上午,一驾小小的爬犁,沿着童年的方向,
开启了一扇记忆之门。
雪原上的稻草人
雪原上的稻草人,其实更像敛翅的鹰隼,身上落满白雪。
头顶是无边无际的蓝,身后是漫向山顶的白,前面是村庄,是七情六欲。
空旷中,阳光带领一群鸟儿,飞来飞去。
而突然离群的那只,就像时间的箭镞,射在稻草人的肩头,
收拢自由的野心……
看吧,那些踏雪的人,衣袂飘飘。
透明的风,从来就没有来过,又从来没有离去。
其实,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能够留住那些短暂的美,
永恒只属于自然,属于洪荒。
而雪野是洪荒中的一面镜子,
此刻,一些细微的细节,
稻草人倾斜的肩,有雪花纷纷扬扬,身体失衡的瞬间,
日子落地,覆盖了正午。
古朴的农具
我依稀认得它们:
大斗、石磨、坎土曼、马灯、腌菜缸、马镫、手钻……
在这个上午,一一打量它们,就是在喊颂我的兄弟姐妹。
在那令人心醉和痛心的年代,它们镶嵌着我的多半个童年,
尽管那时它们也竭尽全力,耕地、刨土、打粮,颗粒归仓。
照亮路程,打制家具……让每一个日子都丰富饱满。
当然,还有那硕大的大斗,自然也埋下仇恨的种子。
而我却再也无法把它与“五体不勤”互为映照,
那些已经走进记忆的场景,不过是陪衬,
陪衬着日子由远而近。
而这些古朴的农具,它们也不愿再开尊口。
它们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干完了自己要干的活儿。
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表面的平静下面,暗暗流淌的血液,
有血雨腥风,也有艰难困苦,有改造自然,也改写历史。
有扑朔迷离,也脉络可循。
即使渺小,只要它们停留过的地方,就会生长五谷。
无论是在高处还是低处,也构筑了自己精神的高地。
只要我们凝神静气,就会发现,
它们身上仍然炊烟袅袅,
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缓慢生长的青松
我说的是,在特克斯大坂,那些缓慢生长的松,还停留在从前,
而我已两鬓染霜。
似乎它们的耐心,就是为了反复等待一个人一次一次的邂逅,
等待一个人由幼年到中年,然后慢慢变老。
它们的隐忍,就是为了迎接时间的砥砺。
看吧,缓缓向上的山坡,整齐列阵,迎来送往一个又一个寒暑,
迎来一场又一场风雪。
我知道,它们缓慢的过程,是在深扎根基,一双双看不见的手,
紧紧相握,抱团抵御风霜和严寒。
身披风雪,却掩饰不了内心的火热,苍翠的树冠,面不改色。
每一个松涛荡漾的日子,都是它们在朗诵故乡。
雪原空寂,一声寒鸦将思绪引入了辽远。
收藏和孕育,那些生存和生活不易的心房上,
已经备好了诗歌,女人和酒。
如果它们还好好地活着,
还能走在蓝天白云下的故乡,还能与傲雪之松,
共享日月精华,以及自然深刻的教谕,
是多么幸福!
而我仍然不能停留,人生岁月的叠加,与这些松树无关,
生理年轮隆起的背景,才能坚实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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