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娜·普西阿尼诗选

非　马

丹娜·普西阿尼(Donna Pucciani) 出生在美国华盛顿，自纽约大学获得人文博士学位，在纽泽西、俄亥俄与伊利诺州等地教人文学及英文达四十年。她的作品广泛在美国及英国发表。出版诗集包括《追逐圣者与跳下火车》等。现任芝加哥诗人俱乐部副会长。现居芝加哥地区。

我写什么

你问我写什么。我说，

一个瞬间，孤零零在时间里——一颗星，

雪片，触摸，一扇门开启，或关闭，

陌生人之间的一瞥，比方说，我们，

当你走进旅馆，

到柜台登记，而我

等着你回头找我

的那时刻。你身材苗条，

一本正经，肌肉发达。我感到

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男人的在场，

让月亮升上维苏威火山，

将星星撒落海湾

那里许多小船在岩石间挤成一堆。

我只知道你是个远亲

在电话簿里找到的，我的研究对象，

博物馆展示柜里钉在蜡上一个罕见的

蝴蝶标本，家谱树上一粒玫瑰色苹果，

我也苗条，但健壮，

灰蓝色的眼睛透射出光芒，

慢动作站起来，抖落时辰

如蛇皮。

你疑问地指着我，

你褐色眼睛的力量是一束镭射

把水和光炸得四处飞溅。我变成

我们祖先树上一粒金苹果。

我把我们的名字大声说出以便确定，

在旅馆休息室里的人群当中，

胖的瘦的，满脸胡子或刮得干干净净，

快乐或忧伤，擤鼻涕或啜咖啡，

吹着口哨或一动不动如一块石头，

我们就是我们认为是的人，而这正是

我写的那种瞬间，既然你问起，

那种我试图保存，赏玩，但迄今未

完全掌握，除了某个雪困的夜晚

在芝加哥，当我整顿信件或清理顶层抽屉

发现这些字句。我将倒

一杯酒再度把这瞬间吞下

如满嘴待尝的美酒

在这冰伤的夜晚。

蓝知更鸟，你

甚至不是只鸟，只是个许诺，

眼梢捕捉到的一个翼痕

五十尺外，榆树到■树，

月湖里的一个紫色影子。

蓝色的人工水从我身边伸展

在阳光、鱼、单排的独木舟中显得苍白，

但都没有你翅膀的蓝影来得真实。

你全然的天蓝在金色阳光的树干间

从羽绒般草地上一根桩上的盒子掠出，

所有的祝福从一个潘多拉盒子

以太般喷涌而出，

留下你，真实如上帝，明显如慈悲，

希望的黑边舒展开来

自希望消失的地方。

没人要

关于变老这回事

是好几个星期没人提起你的

名字。没有事情发生

如果你不起床，不

散步，不买面包

或鞋子。没人会停下来问，

“某某人在哪里？”或注意

雪上没留下脚印，

没铲的雪，没教的课。

你在家倒咖啡，

在桌前，小隔间之外，

默默工作。你注意到：

绣球花好大好大。一个蛛网

张挂在灯上。你是你自己的

老古董，挥掸自己，

凝听鸟鸣，呼吸与心跳，

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尘埃

在阳光照耀的窗上游荡，听

雨滴落如银色的奇迹。

造 访

偶尔一只青蛙前来造访。

它出现在后门

当我凝望着小丘上的雨

喝茶。

我打开门锁，扫视四周，

看不到有人在这洁净的清晨，

低头看我脚下，那里蹲着

一团灰绿，小得

可放进我的掌心。

我弯下身去，先看进一只眼，

然后另一只。它瞪了回来。

它没吐露悲剧性的热吻

与变形的故事。它只是，

等待，不知等待什么，

咽喉搏动，眼睛一动不动。

羡慕它的平静，无语，

无欲，可是，

某种需要将它带到这里

在露水与蟋蟀之间

提供静默的友谊，来看我

在清晨啜饮大吉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