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震
月色极好,大地如月光一般皎洁。正是明月如霜,清风如水的好时候。
躺在床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满城的月光倾泻下来,照进屋子。银色的月光立马铺满地板,瞬时一室光华,闪闪烁烁。
想起了吴昌硕的那幅《梅花月影图》。仿佛是在冬季大雪纷飞之后的夜晚,一轮圆月照耀着一望无际的雪原。此时,一株老梅枝干横斜,挺拔清奇,朵朵梅花凌霜傲雪,婉约疏淡。月色朦胧,清辉如银,几缕似有若无的缥缈烟云轻笼着皎皎皓月,梅香暗度,清气四溢。
这一幅图景,细细品来,颇有些“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意境和禅趣。霜华满地,蕊寒枝瘦,凌雪盛开。梅花的清气、傲气、骨气,都体现在这一幅画里了,体现出的是它的大格局和大气象。真正让人除却坐拥数卷书外,只想尽载这千古梅花影了。
吴昌硕能画出如此意境的花,想来与他本人的经历和学识是密切相关的。他生逢乱世,为人耿介,一生跌宕起伏,是晚清民国时期集“诗、书、印、画”四绝于一身的一代宗师。他一生酷爱梅花,曾有“苦铁道人梅知己”的诗句,亦有“安得梅边结茅屋”之愿。吴昌硕常以梅花入画,无论是墨梅还是红梅,都画得极好。明月清风尘外侣,冰心铁骨岁寒姿。吴昌硕笔端的绿梅更是高冷圣洁,令人间之倾心。他喜梅、咏梅、画梅,在花园里种植梅树三十多棵。在他的筆下,梅花是热烈的,孤傲的,更是有气节的,是令人仰视的。梅的品格也深深影响着吴昌硕,他在年过半百之时,仍不顾多病之身和家人的劝阻,毅然参与了中日甲午战争,由此可见其爱国热忱和那一缕悠悠的民族梅花魂。
说到梅,就不得不提隐居在杭州孤山的那位梅妻鹤子的林和静,他常年足不出户,以植梅养鹤为乐,“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一咏梅佳句便出自他的名诗《山园小梅》,此诗将梅品和人品融汇到一起,将梅花的清影、神韵和文人的清高、孤傲表现得淋漓尽致,引起许多文人的共鸣。
最喜一副楹联:门前梅花月色,室内琴韵书声。表达的正是文人们的理想和向往。
我没有一个能欣赏到门前梅花的院子,只有一间不大的书房。书房里有书、有琴,也有梅花。梅花是冬天的时候,从黄河边的一树寒梅采了来插在花瓶里的。如今花瓣已经干了,还残留在枝头,也有几片干枯的梅瓣落在古琴上,显出几分孤傲清冷的风姿和气韵,仿佛仍能嗅到那清香之气。
如今的城市,高楼林立。居于一隅,定是感受不到院中铺满月光、鼻息间尽是梅香之气的那份惬意。但能够在风清月高的夜晚,想象一下有梅花月影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也是好的。
躺在靠近窗户的床边,看倾泻而入的月色,看窗外城市安静的幻影,看满屋莹光流转,暗香盈室,觉得也很美,异常惬意。不禁想起松尾芭蕉的俳句:“皎月,透过窗户/把一矩形的光/映在我榻榻米上”他还说:“梅花如此白——/昨天白鹤被/偷了吗?”“啊,梅香/让我神遇/未曾见之古人。”此时,我们的心境竟如此相似。
寻古而去,书房播放的琴曲穿过走廊和客厅迂回到卧室,声音悠远清透,像是踏着浓黑的夜色从千里之外来赴友人的约,恰是琴家杨青用冰梅伴月琴弹奏的《梅花三弄》的曲子,琴音有清幽的箫声相伴。听着琴曲,似乎周围的一切静止了,心也立马定住了,如缥缈孤鸿独立于洪荒宇宙之中,头顶是如盖穹宇,脚下是群星闪耀的银河,皎洁的月亮仍高高地悬挂着,照耀千秋大地,更照耀着那傲立于雪中的一树瘦枝寒梅。
于是闭上眼,让一曲曲琴音将自己带入一处处美境:天地鸿蒙,酒醉佯狂,秋风明月,相思无边,夜泊枫桥,荻花瑟瑟。听高山流水,寒鸦轻啼,夜半钟声;看风入松林,青涟幽石,寒山僧踪。山高白云远,心若缥缈峰。恍惚间铁骑声碎,戈矛纵横,时而龙腾云端,矫健逍遥,时而心栖幽境,清淡如水。半山听雨声,归来仍少年。
弹指瞬间书翻尽,一览明月隐长空。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近些年,心性渐淡,不爱热闹,尤喜欢独处,更偏爱清冷沉静的调子。车上循环播放的,也是一些古琴曲。现代生活节奏太快,世人大多浮躁,要想不被这些无形的洪流裹挟得惊惶踉跄,亟需一些来自灵魂深处的精神力量稳住心性,放慢品味生活的脚步。而古琴的厚重苍古、幽静安宁正合心意,总能让心绪变得格外安静淡泊。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哪怕只是用手指轻轻拨过琴弦的那一声响,也仿佛自天籁而来,令人心境澄明安宁。
从古至今,文人雅士在吟诗作赋之余,多好操琴以修身养性。东汉的蔡邕和他的女儿蔡文姬,欧阳修、苏轼、赵佶、王昭君、赵飞燕等,都是颇负盛名的琴家。古琴曲《流水》唱道“冷冷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诗经》三百篇,孔子都可以弦而歌之。司马相如以绿绮即席弹奏《凤求凰》,引起卓文君的爱慕。嵇康说“素琴挥雅操”,更以《广陵散》名噪天下。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诗仙李白能“浪抚一张琴”,王维唱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白居易说“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讲的都和琴有关。而我更是格外向往在雪天抱琴访友,品茗赏曲这样的雅事。
在琴音中,最能令人想到的,就是月下的景象。竹影、清风、松涛、岸边的芦苇,空谷的幽兰,天边的大雁,就连那一溪流水,也能随着琴音潺潺响着流进梦里。
月光轻笼,想象那些月下的花影,心情复得无比妙曼。春亭月午,海棠秾丽,宜醉饮花下,看春风拂槛,落红纷纷,风华自是无双。寂寞空庭,梨花溶溶,最是与月色相配,月下一片白,是花容还是月影,却是最难相辨。盛夏的荷塘,映入了皎皎月光,波光流转,花姿清妙,气韵悠悠,最宁心神。秋浸寒泉,月染霜华,芦花苍苍,孤舟自渡,笛横声幽,一个人独处时的意境亦是清远。
这些,都是好景致。
然而,唯有月下的梅花,凌寒盛放,高洁伟岸,却是最有气节的。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傲然尘世,不陷纷争。这自是其他的月下花所不能比的。
环佩叮当
风微静爱琉璃色,竹密遥闻环佩声。
微微的清风不动声色地掠过初春的一池春水,拂过大片幽静竹林苍翠细嫩的叶片,温柔地抖落了叶尖颤巍巍的露珠。绵密幽深的竹林里,远远传来环佩的声响。是那幽居空谷的绝代佳人踏着月色而来?还是瑶池的仙子降临人间?
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葳蕤半露芙蓉色,窈窕将期环佩身。
環佩,似乎总与美人有关,古人笔下的美人,也总有环佩与其相伴。王维在南阳夫人樊氏的挽歌里说,不言长不归,环佩犹将听。杜甫怀想起王昭君无限感慨道,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杜牧形容杨贵妃时说,神仙高缥缈,环佩碎丁当。曹雪芹赞颂有月射寒江之神的警幻仙子时说,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张伯驹最是怜香惜玉,胡天环佩冷,怜写红罗影。
“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柳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在《西厢记》里,崔莺莺寄居普救寺后,与张生在佛殿邂逅,引得张生神魂颠倒。眼前的春光,环佩的脆响,空余的杨柳烟,深刻在脑海中的芙蓉面,还有临去时秋波那一转,怎能不令他透骨髓的相思病染?
环佩玲珑晓光里。多么引人遐想的一句诗。想那天色欲晓,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光洁莹润的环佩上,那摇曳的如水一样的柔光,该令一双刚刚睡醒的美人眼眸如何惊艳。当这样的环佩随着主人的走动在裙间叮当和纱衣摩擦,其声缪然,其韵悠扬,声音细微却穿过那临着荷塘的木制长廊,发出玉石相扣的清脆响亮之声,在晨曦里唤醒沉睡了一个夜晚的天地生灵,和世间万物邂逅,又是何等令人遐思,使人神往。
因松偶作琴瑟调,过竹徐移环佩声。夏夜晚风吹过,月上柳梢,环佩珊珊,罗袜湿暖,是那美人来赴约,千般袅娜,万般旖旎,暗香浮动,一切曼妙无比。
因为古人的首饰多以玉石雕琢而成,金玉相配,声色皆宜,精美不可方物,所以总被入诗入画。凤簪、步摇、珠钗、玉佩、花钿、点翠、珠花、鬓钗、护甲,单看这些饰品充满诗意的名称,就不难领略到它们复杂的工艺和被美人佩戴时摇曳的美丽和风情。
佩玉之风,上古即有之,是古之君子尊崇礼仪、崇尚玉德的一种象征。古人常以玉比德,表现佩戴者对美好品德之追求。《诗经》里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礼记·玉藻》里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佩玉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和“节步”都体现出君子光明磊落的气度。荀子以玉比喻人的基本属性,“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意思是山石林木之所以盛而不衰,是因为山中藏有玉石,崖岸保有生气,是因为深渊之中藏有宝珠。孔子则说:“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认为玉具有仁、智、义、礼、乐、忠、信、天、地、道、德等君子的品节。
玉不琢不成器,经过长久的打磨方可显其光华。君子亦需要修身、养性,和玉一样经过千锤万凿,方可温和润泽,体现出君子如玉、举世无双的风度,像玉石一般含而不露,光而不耀,沉静而内敛,发出清淡而高远的明月之光。
在我国现今收藏的古琴里,有一款被称为君子之琴的“九霄环佩”琴。苏东坡曾为此琴题诗:“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吟。”“九霄”含至高的意思,也就是仙界。环佩——即君子佩于腰带上的玉制饰品,既表示此琴有环佩的悦耳清脆之声,亦指代此琴所发出的乃是君子的高德之音。
由于玉石的高贵品质,所以我格外喜欢玉石的饰品和首饰。喜欢它们的温润和华美,更喜欢它们蕴藏着的沉睡地底多年的能量和重见天日后的魅力。
喜欢听玉器在空气中碰撞的声音,脆生生,空灵灵,是那样通透,那样纯净,那样美好。戴在腕上的,系在腰间的,垂在耳边的;清脆的,厚实的,悠远的,一声声在心上开花绝响,令人心生欢喜。
有时喜欢在腕上带两三只玉镯,听它们叮当作响的声音,连睡觉时也舍不得取下。夜间翻身时,房子里都会有玉器碰撞的清悦声响,梦里都是喜悦和欢欣。
买了许多只玉镯和玉饰,都不是特别昂贵的玉种。青绿的翡翠和祖母绿,泛着高高在上的冷冽的光,像尚未经历世事的十六岁青葱少女,美是美,偏偏少了那么一点耐人琢磨的味道,还是质朴的玉石更令人欢喜。
最偏爱的是一只岫玉的蓝冰镯子,泛着天青色在等你的汝窑瓷幽幽的光,不够水,也不够透,却偏偏充满内敛、质朴、宁静的质感,是一只有故事的镯子。我经常会把它戴在腕上把玩。戴上它时,能想到西部的昆仑冰峰,也能想到江南的一蓑烟雨。会觉得是在山里的一泓湖蓝的池边,池边有娇艳芙蓉,也有苍苍蒹葭,四周有修竹茂林,烟岚中有茅屋鸡舍,林间有鸟儿啾鸣,湖上泛着小舟,远处有氤氲的水汽。是个世外桃源,适合抛却俗世,修炼,成仙。
姐姐早些年送给我一只菠菜绿的老坑手镯,被我洗衣服时不小心摔出了一条细纹,后来姐姐又请了人细细地沿着纹路镶了金,反而别有一番风情,这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吧。
喜欢一对白玉的耳坠,叶片的形状,最是和黑发相得益彰,在腮边晃动时,有婉约的摇荡美感。一同买下的,还有一对玉蝴蝶的耳坠,送给了美丽的女友。佳人的美丽可沉鱼落雁,更会引得彩蝶飞舞。想象着在佩戴后,犹似在美人的香腮边采蜜的玉蝴蝶,倒是十分美丽而有趣。这是只有玉才会带来的美丽遐想吧。
边关明月
皎皎月轮华,漠天一色无纤尘。这说的是嘉峪关千里戈壁的月色,是让人旷达安宁倍感壮美的月色。
明月自古引人遐思。边关冷月,也最得文人墨客的喜爱。司空曙曾有诗曰:“苍茫明月上,夜久光如积。野幕冷胡霜,关楼宿边客。陇头秋露暗,碛外寒沙白。唯有故乡人,沾裳此闻笛。”
李白曾在《把酒问月》中吟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张若虚也在《春江 花月夜》中发问感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都充满哲思,让人唏嘘不已。
嘉峪关是明长城的最西端,是长城沿线最壮观、保存最完好、最大的关隘,也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至今已有近七百年的历史。依托其险绝的地势,这里向来有“河西第一隘口”之称,更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关”,是历代兵家必争的险关要塞。
据史料记载,春秋以前,嘉峪关为西戎驻地,战国时期又被乌孙掠为辖地。汉文帝四年,匈奴击败月氏,乌孙亦被匈奴的铁骑征服,嘉峪关一带遂为匈奴所有。汉武帝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数次西征,终于平定匈奴,在此移民屯田。
东汉明帝永平十六年,中西贸易畅通,嘉峪关遂成为“番人入贡之要路”,国内的大量丝绸商品经此运往中亚和西欧各国,这里成为中西文化、贸易往来的必经之地。随着佛教的傳入,嘉峪关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是佛教、道教的文化艺术胜地。与此同时,前凉学者宋纤等在嘉峪关开办学堂,苦研经史,收徒讲学,使嘉峪关成为空前兴旺的文化教育中心及学术中心,开辟出了自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以后第二次国学之盛。唐玄宗时,这里又被回鹘抢走。及至宋元之后,明太祖洪武五年,宋国公冯胜平定河西并在此设嘉峪关。
这里,席卷着千年不歇的长风,悬挂着照耀千古的明月,屹立着千秋不倒的胡杨,走过一个又一个千古风流的人物。数次的战争,更使这里成为民族迁移的广阔舞台,造就了这里的遐思无限,风月无边。
张骞曾带着满载丝绸、茶叶、陶瓷等货物的驼队,由此开始凿空西域,高僧鸠摩罗什曾在东晋时期从这里经过,前往凉州开始弘扬佛法,玄奘亦经此前往西天求取真经,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也是从这里东行前往元朝上都。
这里的大漠戈壁,是塞外边陲的大漠,是铁甲雄关的大漠,是狼烟滚滚的大漠,更是风情旖旎的大漠。
在繁华的都市,人们总在为俗事所累,为生存奔波,很容易就忘却了头顶高高悬挂的明月。更多的时候,明月的皓光也总是被云雾、灰尘和四周林立的水泥建筑遮挡,模糊不清。即使偶尔有幸看到月亮,也觉得是那样缥缈和遥远。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不再静坐窗前抬头望月,去体味那轮大圆盘的清辉与智慧,不再花间一壶酒、举杯邀明月,对着一轮明月抒发幽思怀古之情。
在大漠戈壁就不一样了。这里苍莽寥廓的大地使得月亮看起来那样美丽和明亮,距离我们那样近。而远离城市喧嚣的清净甚至是身处边关大漠的孤独感,更易使我们在清明的夜晚,面对那一轮皎皎圆月伤春悲秋,生发出类同于李白和张若虚一样对宇宙、对明月、对人生的思索和追问。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当黑暗笼罩四野,群星照耀河汉,一轮皓月当空高悬,洒下悠悠清辉一片,照耀着这一幕幕波澜壮阔的民族大迁徙、文化艺术大融合的辉煌历史。明月照进城市,照进农村,洒向密密林立的水泥建筑,也洒向富有泥土芬芳的乡野田舍、小河流水。它投进姑娘的闺房,也投进人们的心房,更投向这片看似荒凉却无比繁华的戈壁大漠,引起人们千里的相思千年的守望。
在溶溶月华下,那茫茫的戈壁和无边的大漠如雪似霜,一直向远处铺陈至无边的黑暗中。伴着声声驼铃,渺渺佛音,这里走过商贾胡人、僧侣艺人、贩夫走卒,也走过文人骚客、戍边将士、离家的游子,以及各国的使团和驼队。
这样的月光,照耀出唐诗宋词的风流、秦风汉韵的华美,也照耀出盛世敦煌的荣耀、丝路花雨的缤纷。这样的月光,跨越时空濯洗千年,拥有亘古永恒的美丽和气度。
面对边关的明月,令人想起更多的是戍守边关的将士。
望着从祁连山脉升腾而起的朗朗明月,将士们对故乡和亲人的相思之情油然而生。他们登上高高的城墙,遥望远方的故乡,想起妻儿老小,心中不免充满愁苦。大漠肆虐的风沙、常年不休的征战早已让戍边将士们疲惫不堪和深深厌倦,只盼望天上的明月能了解他们的心意,让天下不再有战事,好让他们早早回到家乡和亲人团聚。
那高高悬挂在空中的明月,历经了多少的沧海桑田山河岁月,看过多少斗转星移寒来暑往,又见证了多少江山更迭人情冷暖?它却总是不言不语,在圆缺之间高高地俯视着,不动声色,只洒下清辉一片,照亮尘世的艰难路,留给世人无数的童话和对美好的向往。
如今,历史的金戈铁马和刀光剑影早已远去。当我们遥望空中的明月,心中更多的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闲情诗意。兴之所至时,真想在月若银盆的夜晚,驾车疾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跨汉时关隘,登西陲雄关,赏秦时明月,叩明清古钟,片刻幽思怀古,须臾翰逸神飞。
有一年冬天,我们到酒湖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建设现场采访。夜晚,走出项目部,外面是一片空旷寂静的戈壁滩,辽阔的戈壁上游荡着风的声音,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到项目指挥部活动板房窗户中透出的微弱灯光。
抬头仰望,却意外地发现天空中的明月格外的亮,格外的大,离我们如此之近,虽无颗颗星子的陪伴,却依旧那样光彩熠熠,照射出朴素无华的光芒,让人的内心安定踏实,富有力量。
这就是戈壁的月,无关宠辱,波澜不惊,光耀千年。
苔痕上阶绿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在潮湿幽暗的森林深处,太阳的光亮被层层树阴遮挡,清清的泉水从石块上潺潺流过,匍匐在树根上、石阶旁的苔藓鲜嫩青翠,虽缺少了阳光的抚慰,却也兀自开放着。
小小的苔花,盛放在没有阳光照耀的地方,有空谷幽兰的暗香和美丽,有墙角数枝梅的惊艳和凛冽,有属于自己的清纯和张扬,是隐于暗处却不容忽视的闪光存在。
这首小诗《苔》为清代诗人袁枚所作。作为一个非常注重生活情趣的人,他在园中遍植花草,偶然发现生长于阴暗潮湿之处的苔藓,虽然花如米粒般细小,生长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但也能凭自身的力量开花结果,由此成就经典之作。
在沉寂三百年后,这首诗被乡村老师梁俊和山里孩子小梁在《经典咏流传》舞台重新唤醒,孩子们最朴质无华的天籁之声让亿万中国人都在这一刻被感动流泪。梁俊曾带着新婚的妻子到贵州省石门坎,给闭塞山区的孩子们当过两年的乡村教师。他在两年的支教生涯中,为孩子们带来了一百多首诗词,其中五十首被他谱成曲并教会孩子们吟唱,在大山里回响。
梁俊就是想通过《苔》告诉这群山里的孩子们:“我们即使拥有的不是最多,但依然可以像牡丹花一样绽放,我们不要小看了自己。”
梁俊给了孩子们希望的种子。于是,种子种在每一个孩子心里,在他们的生命中开了花,让他们的眼中有了光,梦想长出了飞出大山的翅膀,走在山路上的双脚变得更为有力。
无论是谁,外表如何,都有自己的生命价值,都有绽放的时刻。哪怕是渺小卑微如苔藓,哪怕是在众人目光所不曾关注的角落,也没有因此放弃自己,而是爬过悬崖,绵延至大海,傲然如牡丹一样快乐地雍容华贵地盛放,展示属于自己的最美的独特风采。看似柔弱,内心却坚毅如磐石,繁衍亿万年而不绝。
青苔问红叶,何物是斜阳?
无论是青苔或是红叶,都有与这个世界相处的独特方式。对于青苔来说,虽然没有红叶那般尽情沐浴于阳光之下的荣宠,是微小的人生,却有高贵的灵魂,令人敬畏的生命。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渺小的如尘埃般的存在,但即使卑微如青苔,也不可扭曲如蛆虫。
去过甘南山势奇峻、云雾缭绕的扎尕那,被那里如仙境一般的景致所折服。越往山里走,往山高处攀,来到云深处,就会发现这里越清澈、空灵和神性,似乎是神祗的殿堂。山上长满了各种植物,开着各种野花,树底下、山体和岩石的表面,都铺满了青润苍翠的苔藓。在这里,每一片青苔都铺满光阴的故事,拥有大自然的秘密。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有了苔藓,周围的环境就有了时间的纵深感,就有了沧桑、开阔之意,能想到古老庭院布满苔痕的石阶,想到大山深处的幽密深林,蝴蝶和飞鸟,虫鸣和落叶,新鲜的空气,充沛的雨水,淙淙的溪流,一尾游鱼的自由。
我挑了一块不到巴掌大的铺满苔藓的石头带回家,养在了花盆里。那一刻,阳台立刻有了山野清气,感觉是将山中的清风岁月都带了回来。
责任编辑 维 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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