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一度
一片叶子能代替我生活
我们接受阳光的馈赠
是一样的,雨雪和露水也是
曾幻想,只要是能看到的
都是我的。为此,走过不少地方
也曾为眼中装满的大海和山峦
激动。为秋天
因怀念而落下的苹果激动
为我成为万物的容器而激动
为那些风里住着的风,树枝上
漆黑的釉又涂上厚厚一层
一片叶子枯萎了,另外一片
继续代替我。仿佛我本身就是天地间
最奥秘的轮回
仿佛我拥有了那根枯枝赐予的
让人重生的短暂力量
咖啡店打烊了,店员哼着小曲
消失在夜色里
我们坐在那里
平均几分钟,就有一架飞机
从头顶经过,像一顶顶魔术师的帽子
我把风里顶着的头颅指给
不同的陌生人:看,白美人狼尾草
它们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像久别的孩子看到父亲
像离世的父亲看到孩子
有时候,雨水挂在草穗上
一滴连着一滴
它们紧紧挨在一起的样子
让我们这些坐着的人
也紧密了些。更多的时候
我一个人,给它们读诗
一阵风吹过
我们手舞足蹈的身体
一定是搁浅在大海的鱼群
每次路过城镇和村庄
我都想点起心里的那些光亮
枝桠上曾经亮着的灯笼们
此刻,黯淡下去
只是我,还继续爱着这灰暗的生活
有时候在厨房
菜刀和蔬菜们,都曾为生活
流下热泪。有时候
在阳台,看着广袤的落日
从我们身体剥离
那是长久的痛苦呀,每一条河流
都有着字面上理解不了的疾苦
在春天的草地上
看滚落的,露珠的头颅
还有着雷霆的力量。即使头破血流
依然没有停止向前
习惯了琐碎的生活,一日三餐的菜单
就是随手写下的一首诗
在铁锅里,和滚油一道翻炒
一个个早晨,像飞出去的一只只鸟
上午,我想穿过那片杨树林
高高的树梢,还挂着鲜亮的露珠
午睡后,花园就那么空着
长椅空着。像稿纸上空着的一句话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
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你们崇高的理想
在天边越来越远
到了中年,我所见的江河湖泊
皆为缓慢。那些凶险的
湍急的,已经和我的青年时期
混为一谈。有一次
特意跑到长江边,进港的渡船
已经是最后一班
对岸的菜贩们背着空篓筐
他们看着灯火的眼神空荡荡的
我知道,那里曾经住过高楼
也住过废弃的车站。生活从来不会
通过翻涌的江水表达不满
也不会如我此时所望的塔吊
孤悬头顶,像随时落下的大半个天空
清晨的剃须刀,终于沾满
落叶。胡须纠缠在冰渣里
那么多年的雪,加起来
没有今年的大。我看见村庄
抱着大雪,逃到老林
河水的翅膀看不到流动
道路上的积雪,埋住了脚印
守着火炉,它已经替我们说出了温暖的
谎言。昨夜,整排的树木倒下
灯火也黯淡了,我们熬完最后
一点灯油。大地上的纸
明亮着,柴房的柴禾越来越少
傍晚的时候,松木燃烧的油脂
散发一种甘甜。它替代着
天上飘过的羊毛。羊群在干草堆上
缓缓睡去。麦苗就长在
它们返青的伤口里。父亲短暂地回来过
没留下一个脚印
傍晚,从柞树后走过来
年轻的母女
背着一把手风琴
风踩着看不见的音阶
落叶是旋转的音符
那一刻,我洞察了天地间
最宏大的秘密
直到她们一路走远
我都不敢有一丝逾越
不敢有一点对秋天的赞美
从门缝里递过来小广告
递来灌好的煤气罐
外卖和快递
有时候,也递过来秋风里的剪刀
晚上的狗吠
活着,就是接受这些递过来的
生活。有时候,也需要交还
将旧床垫和家具扔掉
昨晚读到的一首诗
今天就该扔掉。它改变不了我
还有些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每天晚上,楼下总飘过来一首歌
那是马路的一部分
邮轮在厨房的油烟里越来越远
那是我们绝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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