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人生如梦,不过几十年,所经历的事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大多如过眼烟云。但不论是谁,总会有那么几件事是刻骨铭心和让人回味的。虽然时间久远,仍历历在目……
——题记
陕北,山大沟深,千山万壑;人烟稀少,土地贫瘠。
多年前,对于陕北来说,一个“穷”字、一个“苦”字涵盖了他的所有!后生们到了外地,张嘴没说几句话,人们就会不约而同地说:“陕北愣小子”,且送上睥睨的目光。
因为贫穷,很多粗壮的汉子,不得不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上包头,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这首如泣如诉的情歌,不仅唱出了两个相爱的人离别的不舍、痛苦和肝肠寸断,而且也是那个时候心酸又无奈的陕北的真实写照。
人常说:“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几乎揭不开锅的时候,我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年母亲50岁,父亲52岁。我的出生,连母亲都没有想到;父亲和姐姐、哥哥更是始料未及。
虽然穷困潦倒的家又平添了一张嘴,可我毕竟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呀!母亲疼我、亲我,父亲和姐姐、哥哥也对我倍加关爱和呵护。
虽说我生不逢时,可仍然给家里带来了更多的笑声和欢乐!因为,在我之前,母亲已先后生了11个孩子,但只存活下一姐一哥。半道夭折的孩子,大的6岁,小的也有一两岁、几个月的。为了保住那些孩子的性命,可怜的父母不知去庙上求了多少次神、烧了多少次香、请了多少次神倌巫婆。结果,头磕了、香烧了、马下了、神敬了、愿还了,孩子却一个个地去了。
作为父母亲的“老生儿”(方言:喻老年得子),我生来就被宠爱着,吃饭爱吃好的,衣裳要穿新的。那个年代,每天早上能吃上窝窝头,就算得上好日月了。可母亲还要蒸一碗黄米粥,然后用黄油拌了我才吃;要么给我打两个荷包蛋,或者做一碗揪面片。当然,荷包蛋、揪面片,隔三差五吃一次就相当不错了。
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家乡有“捏面花”(用白面捏成人、狗、羊、猪、鸡、鱼等形状,蒸熟,在大锅里烤干或晒干)的习俗,而“面花”祭祀之后,主要是给小孩子吃的,每次,我分的要比姐姐和哥哥多。姐姐、哥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有看法,但没办法。我却引以为豪。这还不算,我常常是舍不得吃自己的,却趁姐姐和哥哥不注意时,偷吃他们的。不管他们藏在哪儿,我都能翻箱倒柜找得到。为此,我也挨过揍。
学校就在我们村庄。每天,我背着母亲用碎花格布缝制的漂亮小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读书。也许,是一种基因遗传;也或,是听多了老年人讲我爷爷故事受到激励(我的爷爷曾是县城为数不多的秀才),反正,我自打到学校的第一天起,就特别地用功。
那时,我最爱听语文课。语文老师不仅课讲得好,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为了把老师的字学到手,我常常照着黑板模仿。白粉笔(或蜡笔),小黑板,抱在怀里不停地写,经常把自己弄成一个“白面人人”。
几年下来,我的字有了长足的进步。字写得好,老师喜欢,同学羡慕。从四五年级到初中毕业,我一直是班里的“板报员”和“墙报员”,还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之所以能有今天,与字写得好不无关系。这是真的。看来,一手好字有时也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所以,我深深地感念语文老师贺顺利!
少年时光,最令我高兴的事,莫过于看场电影了。公社的电影队,一年来村里也就一两次。当电影还在邻村放映的时候,我就掐算着来我们村的时间。一旦确定下来,那个兴奋劲好像过年一样,做什么都觉得特带劲。晚饭,每次都是催着让母親早早做;不等饭咽下肚,搬个小凳或砖块就往放电影的地方跑,生怕占不到一个好的位置。有时,我和小伙伴们也跟着电影队跑,至少跟随三四天。哪怕邻村有十多里地,我们也要翻山越岭地去看;哪怕放的是同一部影片、同样的内容,我们仍百看不厌、乐此不疲。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单纯和执著!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都上学了,可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哭闹着钻到母亲怀里吃奶。至于晚上,我则要噙着母亲的乳头甜甜入梦。
就这样,在懵懂无知和极其顽皮中,我度过了那段快乐无忧的时光。虽然,那个时候,生活极度艰难。
初中毕业后,因没被推荐上高中,只好回家务农。那时,我不到14岁。
犁地、锄地、背庄稼等技术活、体力活是绝对干不了的。70多斤的体重连犁把也扛不稳,生产队长怎么会把一头牛交给一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子?于是,就安排我和一个老大爷、一个小姑娘给生产队放牲口。
早上,我们把几十头牲口赶到水草肥沃的沟里后,就万事大吉了。要么在树荫下呼呼大睡,要么嬉笑打闹,老大爷懒得管我们,反正牲口跑不了就行。临近天黑的时候,再吆喝着把性口赶回圈里完事。往返的路上,还可以骑着马或牛,好不悠闲。这个活儿似乎不赖,只是工分挣得少了点。
“放牛娃”的那两年,我觉得当个“受苦汉”也没啥大不了的。
16岁那年,为了能挣与大人一样的10个工分,我主动向生产队长请缨要犁地。因为,队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能犁地了,才能挣满分。看着我的执著劲儿,生产队长也只好应允了。他把一头最老、最慢的黄犍牛给我,理由是:初手配慢牛才行。
于是,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我一大早便扛着犁铧、赶着老黄牛犁地去了。犁地看似简单,实质上还蛮有技巧哩。村上的多数犁地汉早上出门,不等天晒起来就犁完一垧地,哼着小曲、扛着犁铧、赶着黄牛回家了;而自己由于初学犁地,加之老黄牛太慢,一垧地往往要日当正午才能犁完。就因这,点豆子的婆姨女子都不情愿跟我。
一次,生产队长给我指了阴子坡一块非常陡的地。一春无雨,土地干枯得根本犁不进去,一犁一个土圪垯。4个多小时过去了,抬头望天,日近晌午;低头看地,仍有一半。尘土飞扬,饥渴难耐,嗓子冒烟。那一次,我哭了,直哭得点豆子的婆姨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己。她说:“你咋不像个男子汉呢!”
其实,犁地还不算啥,反正是牛拉着犁,只要一上午犁完一垧地即可。
让我今生难以忘记、刺入我骨髓的,在我的记忆里,最为苦累的农活要数“背背子”(即背庄稼)了。那个时候,村里的道路极差,几乎清一色的羊肠小道。每到秋天,成山成峁的金灿灿的庄稼,全得靠人往场里背。每天黎明,东方刚露鱼肚白的时候,生产队长一声“背背子走了”的吆喝,催醒了睡梦中的所有男女。虽然有多少的不情愿,可为了那可怜的、不值几毛钱的两个工分(男人劳动一整天为10个工分),我与众多的老人、后生们一样,必须麻利起来,腋下夹上一根麻绳,踏着晨露,向庄稼地走去。而女人们,则开始烧火做饭。
庄稼干燥倒也罢了。一背糜子或谷子七八十斤重,我还能承受得住;怕就怕“拉水”(雨后湿水之意)庄稼,一背少说也有上百斤甚至一百四五十斤。一次,背着一背“拉水”糜子往场里走,大约两公里的路程,先后歇了几次,临到场里还要上一个很陡的大坡。爬完这个坡后,我气喘吁吁,用上气不接下气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抬眼望去,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此刻的我,汗如雨下,眼冒金星,双腿发软,再往前挪动一步都费劲……
瘠薄的土地,贫穷的生活;日出而作,披星而归。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连个肚子也填不饱。难道就要在山大沟深的小村庄与黄土地打一辈子的交道?那几年的光阴,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当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易!
但是,我仍然乐观面对。因为,我生在这块土地,她给予我生存的根、生活的源,虽痛苦,可我以苦为乐。尤其是看到自己一年辛劳的耕作变成金灿灿的果实时。如此,我日复一日地踏着露珠迎着朝阳,快乐地向着给我生命和生活的黄土地走去。
七八十年代那会,谁家有个当兵的,家庭成员都感到无比自豪,尤其是“革命军属”的红牌子在门框上一挂,更增添无上荣光!
当然,想当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那个时候,年轻人清一色在农村种地,“到部队去”,成了他们走出大山、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我亦如此。立志参军,是我儿时就有的梦想。这个绿色梦,伴着我从小学到中学,一年比一年强烈。
1983年深秋,正是广大农民辛勤劳作一年后收获庄稼的季节,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又如期展开。这一年,我再没有高风亮节,而是毅然决然地报名、体检、政审,从村上到公社再到县城,如愿以偿地穿上了绿军装。因为,在此之前,我已连续两年到县城体检合格,只是因为自己年龄尚小,我把名额给了与我同一个大队、年龄较大、家庭境况更不好的两个后生。用时任县人武部部长折林怀的话讲,“郝卡厚是三进山城啊!”
之所以说我让指标,是因为,我当时是大队的民兵连长,与上面的关系非常熟,当兵比他们自然有优势。
那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格外早。那天,我起了个大早。这一天,我就要离开家乡,告别亲人,踏上从军的旅程了。推开门,抬头望去,天灰蒙蒙、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似的。凭在农村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经历,我想,要下雪了。这不,刚放下碗筷,在村民们敲锣打鼓送我上路的当口,鹅毛大雪就铺天盖地而来。
为了心中的绿色之梦,我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到公社报到的征程。不一会,送我的男女老少,特别是我68岁的母亲似雪人一般。那一刻,我一步一回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淌。我不知道,那是激动的泪,还是幸福的泪。也许,是别离亲人伤心的泪吧。
于是,在大哥的陪伴下,我一路跌跌撞撞,经过4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赶到了公社,然后坐大卡车到县城。再后来,乘汽车、坐火车,三天三夜后,终于到达了部队——邱少云生前所在某部。
之所以在这个地方用了过多的笔墨,是因为,这个事虽然过去了许多年,但只要闭上眼睛回想,或者拿起笔来梳理自己的人生路,多年前的经历好像就在昨天,清晰异常,由不得人不说。
当然,用笔记载下来,不管任何时候,哪怕生老病死,这段往事就会永远烙在我的人生履历中。
在小学语文课本里学习到邱少云的英雄事迹时,我曾疑惑:人咋能不怕火烧呢?难道邱少云是金刚铁骨浇铸的身躯吗?
通过学习和老师讲解,我才明白,他之所以能在熊熊烈火中一动不动,是为了整个战争的胜利,是为了顾全大局。
这就是当兵的人!除此,恐怕常人是难以做到的。
当然,当时,我并不清楚自己参军的部队就是邱少云生前所在的部队,那是后来参观师史馆、进行传统教育课时才知道的。
那天,汽车、火车已经连轴转了两三天了。刚下火车,再上汽车,我们被等候在火车站接新兵的几辆军用卡车拉走了。
一輪明月悬挂天际,西北风呼啸着划过脸庞。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几辆军用大卡车齐刷刷地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大礼堂前。
不知是哪一位“首长”的声音:“下车了!”
于是,100多名“新兵蛋子”从几辆卡车上鱼贯而下。集合,整队,报数,点名,我们被分得“四分五裂”。随着“登车”的口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我,与50多名新兵又登车出发了。
此刻,月黑星稀,肆虐的西北风“飕飕”刺过车厢,使人不寒而栗。车厢里的兵们就尽量靠拢在一起,既御寒又壮胆。经过3个多小时的行驶,车终于停在了一栋办公楼前。又是一番列队点名,兵们终于归“家”了。
“肉丝面”的确很香、很好吃,虽然有点晕车,我还是连吃两大碗。那个样子,确实如狼吞虎咽。因为十多个小时没吃任何东西,大家早已饥肠辘辘。
后来,我才知道,每年新兵到部队的第一顿饭,几乎都是“肉丝面”。
躺在架子床的上面,顿觉天旋地转。是啊,对于一个从没有坐过车、出过远门的陕北娃而言,几天折腾下来,劳累的程度绝不亚于在庄稼地里劳作。这个时候,我浑身像散了架一般,虽晕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却毫无睡意,只是两眼圆溜溜地盯着天花板。
师直高炮营三连,番号84808部队96分队。从此,我成为这个连队里真正的一兵;从此,漫长的军旅生涯展现在我的面前……
噢,我的连队驻扎在甘肃河西走廊的一个小镇——永昌县河西堡镇。
时光飞逝。两个月的新兵生活很快过去了。
新兵下班时,连队安排我为双37高炮二炮手。由于自己学习认真,训练刻苦,很快成为全营同一专业的佼佼者。年底,作为骨干,我被逐级选送到更高的机关参加了为期3个月的高炮专业骨干集训。
当兵第二年的初秋,部队进行一年一度的实弹战术演习。经过几天紧张、细致、全面的准备,我终于踏上了承载我们部队的专列。当时,虽然坐得是闷罐车厢,但大家仍兴奋得很,毕竟要开赴真枪实弹的地方了嘛!
闷罐、闷罐,名副其实,几十号人拥挤在这里面可是真的憋闷呀!偌大个车厢,只开了个见方不到1米的“门”,这是让大家“方便”的地方,否则,这条小缝也不会开。
为了战士们“方便”安全,一根铁链横拉在中间,蹲下“方便”时可用手抓着铁链。虽然这样,很多同志面对高速行驶的列车和这个从未见过、用过的“方便之门”,尿不出尿、拉不出屎,拽着铁链一蹲就是十多分钟甚至更长时间,有的都急哭了(我看是憋哭了)。当然,我也经历了“不方便”到“方便”的过程。后来,大家慢慢适应习惯了。所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强行”。
一路上,我们唯一的娱乐方式是打扑克。除此,就是呼呼睡大觉。每当快要到兵站的时候,大家都兴奋得大呼小叫。车一停,不等头儿发话,大伙一窝蜂地冲到站台,打哈欠的、伸懒腰的、说笑打闹的,好不快活。只可惜,这段时间非常有限,因为这是供大家吃饭的时间,一般也就半个钟头的样子。本是“补给“时间,但大伙硬是起了个更为形象的名字——“放风时段”。
三天三夜后,我们的专列终于停在了宁夏青铜峡火车站。忙碌且有条不紊地卸载,然后是上百辆军车浩浩荡荡的摩托化开进,几个小时后便到达了目的地——青铜峡靶场。
这里真叫壮观啊!一望无垠的大漠,随风飘曳的青草,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炮阵地(这是一次全战区性的实弹战术演习,在我们之前,多数参演部队已到达)和那齐刷刷地傲视苍穹的炮管,这样的场景我可是从未见过呀!炮空合练、战术演习、实弹射击;头顶烈日、帐篷潮闷、沙子拌饭……艰苦紧张的一个多月,是我从军史上记忆最深刻和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当然,最让人兴奋的还数“空中开花”了。所谓“空中开花”,就是实弹射击时火炮命中“飞机拖靶”。“拖靶”用帆布做成,长3米,直径1米,战机用一根1000米长的钢丝绳拖着,当战机飞至四五千米的高度时,从地面用肉眼看去,“拖靶”仅有一个玉米棒大小;加之战机的速度很快,所以,击中目标的确不易。
实弹射击分为连射击和班射击。一般情况下,班射击因火力小是打不准拖靶的;即使连射击也很难,多数连队是推了“光头”无功而返的。那天,实弹射击和演习已进入倒计时阶段,我们连队要正儿八经接受上级的考核。上午9时,考核正式开始。考核组由一名将军带队,一行十多人,他们每人拿一个望远镜仰望战机飞来的方向。
高度600米,航路45度,距离1000米、800米、500米、200米……这些数字从各个炮手口中响亮地传来,6门火炮齐刷刷地指向“敌机”,阵地上弥漫着一股股紧张的硝烟味。随着指挥员“长点射,放”的口令,60发炮弹山呼海啸般飞向“敌机”。炮响靶落,空中开花!刹那间,被炮弹击中的“拖靶”,眨眼功夫便撕成碎块,一片一片地飘向炮阵地。这个时候,阵地上早已成了欢庆的海洋,战士们无不欢呼雀跃。就连考核组的首长也连连伸出大拇指,夸我们连队“不简单”。
1988年初,我被调到营部当书记。这个岗位曾多次调整变化。
无论是干部编制还是志愿兵担当,其工作性质与我在连队当文书时差不多,仍然是与文字打交道,只不过面宽了,要求高了,任务更重了。当然,我还管着四个连队的文书呢!
为了弥补自己文化知识底子薄的不足,在连队当文书那会,我就开始学习写作。先是模仿报纸,学写新闻稿件,偶尔也写点打油诗和散文(其实那时真不知道散文为何物)什么的。总之,想起啥写啥,看到啥写啥,有时一天能写两三篇稿子,但寄出去的东西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这时,一块入伍的乡党就风言风语地挖苦我、嘲笑我,说我不是那块料,还是回到他们身边,该玩则玩,该逛就逛吧,何必当真呢。
一度时间,我也真的心灰意冷了。心想:没喝多少墨水,还非要舞文弄墨,当个“无冕之王”,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一次次放下手中的笔,又一次次重新拿起来、写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寄出去90多篇稿件后,我的处女作终于刊登在军区的《人民军队报》上了。虽然,这篇东西连标题加标点符号仅仅71个字,但我仍然激动不已。手捧着报纸不肯放下,反复端详着印有我名字的这些铅字,好像在欣赏和凝视自己的孩子。当时的那种心情,至今想来仍回味无穷。那日,凛冽的西北风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1989年新年前夕,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这年初,我由义务兵转为志愿兵,肩上扛上了“红牌牌”(志愿兵与义务兵肩章之区别),每月十多元的津贴费也变成近一百元的工资。
转为志愿兵,对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农村青年来讲,就意味着不需要回大山了,再差也能在县城谋份职业,从此就成了“公家人”,这怕是我们这批陕北兵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仍有许多同志在服满三年义务后便被复员回家了,有的甚至干了六七年照样复员回家。虽然他们极不情愿,有的干得也很出色。
这年的4月1日,是我军旅生涯的又一重大变化。这天,我被调到师政治部保卫科(类似地方公安局,主要负责营区的安全保卫以及首长的警卫任务)上班。这可是个人人都向往的地方。办公楼里,每天出出进进的大到师长、政委,小的也是连职干部。在我看来,那个十多层的白色办公大楼气派着呢。
到机关后,我的直接领导由正营职转变为副团职(副处级别),有时师最高首长或政治部主任也给我交代工作、部署任务。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接接电话、发发通知,做些上传下达的工作,并打扫好办公室的卫生;偶尔,科长也布置個小材料什么的。
后来,我了解到,我之所以被调到机关,是因为我有一点儿文字基础,主要是我的钢笔字写得比较好。
那个时候,办公条件还比较落后,整个机关连一台电脑都没有,只有一台老式铅字打印机在军务科的打字室,哪个部门打印材料还需要领导签字批准。这样,各个科室的上报材料,包括给领导准备的讲话稿等,一般都是用手抄写。我当之无愧地就成了“文抄公”!还别说,需要抄写的东西很多,要经常加班加点才能完成;有时,抄得人手发麻眼发花,甚至拿起笔就害怕。
当了一年多“文抄公”,倒也收获不小。从此,我这肩扛“红牌牌”的志愿兵实际上就充当了干部的角色,随师领导下团蹲点,搞调研、抓典型、总结经验,等等,无不涉及和参与。虽说非常辛苦,但几年下来对人的锻炼可不小。
1993年,我被调整到秘书科,主要负责编印一份内部发行的《信息与研究》刊物。这份刊物是师里的陈耀武(后来陈政委被提升到乌鲁木齐陆军学院任政委,副军职,少将军衔)政委一手创办并主抓的。原来是政治部的几个科轮流办刊,往往质量不能得以保证,与首长的要求相差甚远。于是,按照首长要求,政治部领导让我到秘书科,专门负责办刊。
走马上任后,我认真贯彻首长的指示要求,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广泛听取不同层次领导和同事的意见建议,并很快确定了办刊的方针、原则和思路。每月两期,每期发文10多篇3万余字,既有重要的政工动态,又有各级领导的重要指示,还编发领导和基层政工干部撰写的调研文章,也推广一些单位和个人的经验做法以及体会等。
从此,这份带着我智慧和汗水的油印刊物,成为全师上下人人皆知、政工干部爱不释手的“抢手货”。年底,《信息与研究》还被集团军评为“优秀刊物”,我也被大家尊称为真正的“郝主编”、肩扛“红牌牌”的“郝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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