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高文美
一年四季,那棵宝葫芦状的木瓜杏永远如岗哨般屹立在故乡的半山腰里。之所以叫木瓜杏,是因为杏子大如木瓜而得名。
春寒陡峭之时,慈祥而温和的太阳爬上山顶,越过山头,伸出光环,轻轻抚摸酣睡了一个冬季的万千生命,含笑着挠挠它们的胳肢窝,小肚皮,山坡老树、沟底枯草、河里的青蛙,院里的孩童,伸伸懒腰,欣欣然奔涌而出。
木瓜杏在叶子尚未萌芽之时,已悄然萌出一朵朵粉红色的苞蕾,几分欣喜,几分拘谨,羞答答如初次吐露爱意又遮遮掩掩的小姑娘。我们这些被冬禁锢了一个季节的小孩们也欢呼雀跃,迎着暖阳,满山沟疯跑、打闹、嬉戏、张望、期待,期待满树的杏花变为满树的果实。
木瓜杏在孩子们满目期待中舒展、绽放,抽出一根根细细长长的丝蕊,高高擎起一片片花瓣,花瓣微微收拢,拥抱着娇羞的花蕊,花朵一簇簇互相拥挤,互相眺望,互相欣赏。淡淡香气引来群群花蝶,窝窝蜜蜂,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从花香四溢的春天起始,到杏子快要成熟之前,孩子们馋不过,总想偷一些青杏吃。大人们一边笑骂,一边用手头工具帮我们摘取几颗,我们不惧酸涩,吃得龇牙咧嘴。
树荫之下,也长常常围坐三两个婆姨,或做活,或闲话,或拖长声音呐喊未回家的孩子及丈夫,那些个孩子和丈夫不知道知道怎么就能对上这种特殊“暗号”,总能准确判断呐喊之声属于自己的母亲,或者自家的婆姨。木瓜杏处于高地,且位于村子中心,前村后庄有什么消息或者事情,木瓜杏树见证了一切。村里来了一辆自己行走的“铁疙瘩”,不仅能“叫唤”肚里还能“装人装东西”;谁家俊后生娶得一靓媳妇,端坐在拉拉车上,前拥后呼进家门;哪家的孩子金榜题名,将要远行,或者继续深造,为娘的送到村口依依不舍的送别。站在此地,可纵观一切,有喜、有悲、有怒、有哀。
我第一次骑上自行车在三十市里开外的鎮上求学时,躲避妈妈们的唠叨,一群孩子一溜烟骑车驶出村子,转弯之时回头望了一望,木瓜杏迎风屹立在那里,伫立在那里的还有不足巴掌高的妈妈们,心突然被刺痛了。记得,第一次见到妈妈伫立在那里是五年级的时候,麻疹差一点送我独自去面对另一个未知世界。我昏昏沉沉的,被爸爸带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斜风细雨中妈妈若影若现的瘦弱身影,冷风吹散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我的恐惧与悲伤。之后,改变了我对木瓜杏的期待,由酸酸涩涩、香甜肆意的诱人杏味,逐渐转变为杏树底下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中学时间长达六年,妈妈们伫立了六年,六年之中,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从未改变。只是我的妈妈总要比别人多等上那么半个小时,家境贫寒的我,前半段我骑自行车,后半段自行车“骑”我。劳累、委屈总是让我落在后面,总是成为妈妈最难熬的牵挂。渐渐的,我迷恋上了那个影子,那个永不会抛弃我的影子,那个能让我精神饱满的影子,那个强大而让我有所依靠的影子。
时光荏苒,我在木瓜杏的开开落落间毕业,去了更为遥远的地方。走的那天,除了妈妈送我,还有八十几岁的爷爷以及村里很多的长辈以及小孩们。我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直到整个树梢淹没在群山之中也不敢眨眼,唯恐眼眶不能承受泪水滚落下来。
回家渐少的我,很少有木瓜杏的消息,偶尔在弟弟们稚嫩的来信笔迹中寻到杏花开了、落了、结果了、果子熟透了的消息,也能知道村里那些个孩子在杏花一如既往的开落间一个个金榜题名外出求学的消息。后来,妈妈也搬出村子,我回去的机会必然会更少。结婚那年跟老公回了一次家,正好是杏子黄透之时,坐在婆婆娑娑的树荫之下细细品味,一时间,恍恍惚惚好像回到儿时,看到热热闹闹的村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那是多么温馨啊!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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