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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珂的散文

时间:2024-05-04

有座边城叫麟州

秋凉或冬寒,或许更多外乡人心里的温暖会越来越少,或许外乡人对故乡灯火的渴望会越来越浓。而我却用整整十年的时间,把自己彻头彻尾的融入麟州城这片滚烫的热土里。

——题记

我来自陕蒙边界的榆阳,小时候没见过山。见过最大的“山”就是长满沙柳的沙圪梁,一大片一大片沙柳覆裹著广袤的“沙海”,一丛丛沙柳,给原本沉寂的沙土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为了能在缺水的荒漠下生存,沙柳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把根深深地扎在沙土之中,一直延伸到有水的地方。那种错综盘结的根牢牢地盘着故乡的情怀,倔强、执拗。

我以为这种浓郁的故乡情节是终身的,也是唯一的,不会因为距离的遥远而变得淡漠,更不会因为走出故乡而发生转移。但在外乡十年的打拼后,发现故乡依然是心底最柔软的情结,可是再也不是唯一了。

在这十年里,我对神木的情感、认知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由好奇到深入,由彷徨到孤独,由飘忽不定到现在的坚定热情。每一个认知阶段的变化,都和我自己的生活状况紧紧相关。

当初只身来到神木时,好奇之外,发现现实和理想差得实在太远,每走一步都面临着巨大的困难,每停留一天对我都是一种考验。没有亲人的帮助,没有朋友的陪伴,没有目标方向的追求。有的只是一颗孤独的心。那时的自己,常常站在九龙山上,望着眼前整座城,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要不要离开,要不要重新选择。现在我很庆幸,而且也明白了更多的人生感悟,不论在哪,不论遇到了什么,即使没有路,走着走着路就形成了;即使遇到各种艰难,也不轻易放弃,因为只有越挫才会越勇。

当初只身来到神木,看着四周由一大片的群山围着,好像一个个雄浑的汉子紧紧的拉着手,这里的山和电视里的山完全不一样,既不是桂林小家碧玉式的清秀,也不是黄山式的大气磅礴,更不是华山式的陡峭险峻。但对于平原生活惯了的人来说,这种雄浑足以震撼心灵。一直以为所有的山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可是神木的山就如陕北粗犷的汉子,敞开厚实的臂膀,热烈的拥抱来者。而且几乎所有的山都是相连的,可以从南到北,从永兴到栏杆堡,从栏杆堡到太和寨,从太和寨到万镇,贺川。一路山路蜿蜒,但都是通畅的。

那种短暂而又浓厚的好奇心,彻底的俘虏了我这个外乡人的心,所以我把家安在了麟州城。从那以后,我就把一腔的情怀全部投给了这里。我从没有因为自己是外乡人而觉得卑微,只是很认真的在这片炽烈的土地上不断耕耘,不断抒写内心的激情。

十年能把一颗外乡人的心彻底的融化,或许也只有这里吧?我常常告诉老家的朋友说,故乡给了我牢固的根,而麟州城却给了我丰茂的叶,并且开花结果。

这热烈的情怀啊,是任何事都挡不住的。

在这片苍茫的土地上,在窟野河、秃尾河两河流域,有太多的历史文化。我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在这片厚土上,用深情的胸怀,用手中的这支拙笔,尽情挥毫泼墨,把神木的美景,边塞的文化,塞北的大漠风光,麟州古城的久远历史,四千年的龙山文化、仰昭文化等等写得更深沉一些。

让更多的人知晓在陕北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有一座美丽的“麟州古城”,让更多的人怀揣无限美好,来神木观光,采风;让更多的游人,在神木寻找内心可以停泊的柔婉港湾。

那一茆黄刺梅,在心田翻腾

藤条花枝条拱着身躯,浓密的、带刺的枝藤满身都缀满星星点点的花骨、花朵,这些深深浅浅的黄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如流线一般在风中悠然地晃动着,在荒无人烟的山里优雅地绽放。她们有的全部绽开,如一团热烈的火,围在一起燃烧;有的花朵半开,微微露出鹅黄的花蕊,仿佛初涉人世的孩子,探着身子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尘世;有的花骨朵刚刚形成,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娇媚,像位害羞的小娘子。这些花很不起眼,但是却让人看着就心里暖暖的,那种朴素的花瓣好像一直在冲着山谷低语,也好像对着我诉说,我竟不自觉的也对着她们喃喃自语,说着说着,她们早已带走了这些时一直压在我心上那些迷茫苦楚的事。我沉浸在这繁密的花朵的光晕里,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谁是自己,所有的一切暂时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精神的宁静和心情的愉悦。而东山的黄刺梅,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这些。

多年以来,我已经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去东山走走,看看占满山山峁峁的黄刺梅,听听耳边喃喃细语的风声,这似乎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者说她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第一次遇见黄刺梅是十年前的五月份,我是外乡人,那时刚来神木不久,面对陌生的环境、人事以及工作生活中诸多的不如意,让我有点消沉甚至是堕落,一时间竟然茫然的不知道何去何从。那天,一个人失魂落魄闷着头走在熟悉的街头,偶尔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总感觉天空的云太浓,太沉重,整个上空像用一把大刷子,给天空涂抹一层淡淡的灰,让人越发显得不安。不知不觉走到东山脚下,看着眼前突兀厚实的山石,仿佛更加重了我理不清的心事。

来神木之前我不喜欢大山,更不喜欢重重叠叠的沟壑,总觉得那种厚实的土疙瘩,远不如河套平原及北草地的平滩来的敞亮、来的痛快。可是那天我还是不由得顺着土路朝山上不停地走去,额头渗出的汗渍混杂着飞扬的尘土,使我越发变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越是这样,越是赌气,就好像把一肚子的委屈都撒给这条艰难的路,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爬到山的最高处。

那一刻我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到心灵。满山满坡的黄色花,从高高的山峁,到深深的山谷再到大大小小的山洼,无处不花,一大簇,一大簇的黄色藤条花肆无忌惮的直扑眼帘,从未见过开的这样倔强的黄色簇花!我使劲揉了揉眼继续看,不!这才发现这不是一大片花海!只是三五簇一起,三两簇相连,或是一簇独驻!这看似柔软的枝条,在漠北的大山上,在如此恶劣的生长环境中,居然倔傲的点缀着粗犷的原野,给原本空旷、苍茫的山一下子注入鲜活的灵气!我心就好像在麦浪里上下翻腾。

我伸出手轻轻摘了一朵小花,看着她娇小的身躯,稚嫩的花瓣,在这苍茫的深山里,随时等待风雨的袭扰,随时抵御黄沙打击,但是她们从没有想过退缩,也不可能退缩,默默的坚持了一年十年或许更长,她们处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顽强的挺着坚毅的小脊梁,悄无声息的衍生着下一代,悄无声息的花开花落,悄无生息的延续生命。不管有没有人欣赏,不管有没有人为它驻足,她们始终平静的绽放与凋零。我不由得对她们萧然起敬。

看着其周围密密匝匝的石块瓦砾和稀疏的杂林丛草,我凝望了好久。忽然觉得此刻的我就是这些无名小花,或者说这些簇生的花就是我,同样是平凡中的一员,可我却在艰难面前懦弱的抱怨甚至堕落,而她们却在残酷的环境中倔傲地活着,不光是活着,还把美长久的留给大地,留给荒芜人烟的大山。想到这里,我缓缓的垂下眼帘,躲闪那一族族小花向我投来的鄙夷目光,也仿佛听到了她们对我肆无忌惮的嘲弄,这些声音顺着风的方向飘到山的那边,隐隐有回声传回来,与我心里涌出的复杂情绪猛烈地碰撞,一个激灵,我突然明白了很多,没有思索,对着大山,也对着这些簇花,拼劲全力喊了起来。

下山后,我翻阅资料,才知道这种朴实的簇生花叫黄刺梅。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坚持去看她们,不论什么季节从没有打断,就如看望老朋友一样,每一次上山都会对着她们倾诉心里的千肠百结,或者对着她分享喜悦,分享一路成长的片段,每一次,她们都轻轻摇曳着枝条,探着身子对我点头,而我全明白,根本不需要解释。

这一坚持就是十年。

前几年,黄刺梅只出现在山上,可是近两年,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她们陆陆续续地进了城,或在街道两边或在乡间民宿的院落。不论在哪,这种景观植物都散发着雅致的气息。我猜想,大概是麟州的百姓也发现她们与众不同的气质吧?

站在山上,俯视麟州古城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我不由得陷入了各种沉思。这座古老的城,这个城里的我,虽然历经风雨,可是最终还是选择了和黄刺梅一同成长。這种历经繁华落尽之后的真醇和平静,毫不矫揉做作,正如那一簇簇深深浅浅的黄刺梅。

红碱淖,悦动心域的人间美景

这一方静土之上,微微荡过来的涟漪,一圈一圈的缠绕着心绪,摆脱着生活的无味和冗长。静静地听着和风细语,或看吟鸥炫舞,或垂钓湖畔。短暂的停留驻足,抛开杂念,只求淡雅的人生,这种闲情逸致,似乎在漠北更能体会。

铺开一地的扉页,画满藏在内心最美的景。生于漠北,骨子里涌动着浓浓的陕北风情,我来自漠北,脉搏总是在那一汪湖里跳跃。所以用一支笔,配一大把彩色的铅笔,描绘大漠这颗璀璨“明珠”——红碱淖。绘出它的角角落落,绘出它的点点滴滴,我想用手绘的方式,留住最热烈的情怀。

在图画的世界中,我深情的品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沙。站这苍茫的漠北,仰望那一片湖,夜幕下,微风渐起,一叶扁舟,搅动双浆,悠然荡舟,让我不禁想起“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这句诗,确实是这样,夜晚的红湖,宁静的夏天,让我看到的不仅是美,更多的是留恋。

笔尖下,我写到“人间最美是红湖,让我带你去漠北看看”感慨。经常自我解嘲“用美的眼睛,发现美;用一只拙笔,留住美”。这一片湖,总是吸引大批摄影爱好者来此采风,水波粼粼,遗鸥翩翩。这是红碱淖最美的瞬间,它们的身影出现在漫水的寸苔草滩,湖周的沙柳丛间、以及柠条的固沙林带。每年都会如期而至,十月南迁。为此我用浅薄的笔留下它们的足迹。更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震撼的画面。我想用自己的语言为这群可爱的精灵写点东西,于是一首小诗,便顺着我的笔触,滑落了出来:

若展开稚嫩的翅∕定在神湖的上空炫舞∕若停留在沙滩∕就会找到休憩的暖床∕回眸的瞬间∕整颗心醉在湖里

愿做,这只漠北的小精灵∕拍打着小而有力的双翅∕眼中是宁静的夜色∕心在星星的梦里若隐若现∕不曾问将何去何从∕那是必然经历的旅途∕也不曾感叹此刻的心悸∕那将是过往的回忆

梦总出现在月亮升起的时候∕路总在优雅的滑行弧度中∕情总卷裹着这片湛蓝的湖

每一个词,每一行诗,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写照。翻开历史的书笺,重温历史厚重的文化。这个来自南郡的昭君,经过荒芜的毛乌苏沙漠时,内心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不舍和怅然,才有“一曲琵琶怨落飞雁,一滴清泪汇成红湖”的故事。于是这苍凉冷漠的北方,终于有了湖水的清澈和传说的凄美。

塞北的风沙肆意的扬起,昭君的泪早已蘸着风尘,落入漫漫黄沙。玉颜在那一抹斜阳中暗淡了,在那一地苍茫中停留,我在想,当年她内心饱含了多少对内地的眷恋和不舍,可是她的归宿,注定在遥远的北方,谁也无法改变,启程时她包起一把尘土,带着故土的深情一起出关……这厚重的文化也是红湖一道绝美的风景。

漠北的长风,在骆驼的脊梁上起伏。带你深入大漠的不仅仅是娴静的自然神态,更有沙漠中桀骜不屈的骆驼风情。茫茫黄沙,漫漫长路,风声起,尘土飞扬。漠北的骆驼,背负的不只是行囊,更是一种坚忍、负重,如同我们的奔波、跋涉,也如同大漠铁骨铮铮的汉子,不经意流露出的热情,张扬,豁达,坚韧,等等。每一种隐忍的个性,如驼一般。所以希望更多的人来这里看看,只为不给内心深处留下遗憾。

拿什么来爱你,我的亲

又黑又瘦,本来不高的个子,枯瘦成一棵阳洼上的老枣树。她原本有神的眼睛现如今变得异常空洞,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疲倦从脚底钻到她的肉皮里、骨髓里,刹那间,觉得她的肢体,她的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了,这是不是就叫做“失重”呢?几个月不见,母亲愈显苍老,大不如我过年回去时的状态。

现在又要离开父母了。

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再相聚。坐在车上的那一刻,我笑着和父母作别,笑着让父母保重身体,笑着让孩子们和姥姥、姥爷道别。父亲和母亲带着满脸的不舍和眷恋趴在车窗外叮嘱我们路上慢点,叮嘱外孙们下次再早点回来。车子还是要启动了,父母微驼的背随着扬起的尘土,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我紧紧盯着后视镜却不敢回头,慢慢的他们的身影微缩成一个点,直到完全消失,而就在他们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泪水彻底的崩溃了。

父母真的是老了,而我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这次回来,我竟然没有勇气给他们拍一张照片,更没有勇气和他们拍一张合影。我的内心除了巨大的感伤和愧疚外,再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表达对他们的情感。

其是母亲,母亲快六十岁了。一生都没有闲过,一生都在操劳,犹如一个远行的人,背着简单的行囊,心怀某种执念,不停奔走,日日夜夜,不知疲倦。看着她每况愈下的身体,我的心皱皱巴巴的团在一起,拉不展,叠不整,无以释怀。

母亲这一生的究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不知道。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想让她多歇会,或者只是多坐会,多睡会。对于娘的深刻记忆源于那辆破旧的自行车。

外公去世那年,哥哥七岁,我刚五岁,二妹四岁,小妹两岁,我帶着她俩在破败不堪的院子里玩耍,突然看到娘惊慌失措的从田间狂奔回来,灰头土脸,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呆望了我们半晌,许久,她满脸的泪水才肆意地滴落在地上,随即和尘土掩埋在一起。我不敢问她缘由,只是愣愣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狠狠地抹去泪痕,沉重的对哥哥说,“妈有点事,送你们去奶奶家,赶紧收拾一下妹妹的东西!”

说完,母亲很快用一条长带子(小时候用宽布条背孩子用)背着小妹,我和二妹坐在自行车前边的横栏上,哥哥在后椅架上坐着,颠簸的土路,也颠簸着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人。遇到泥泞的道路时,哥哥主动跳下自行车可劲的帮母亲用力推着,母亲奋力蹬着自行车,遇到顺畅的路,哥哥快跑几步,然后拼力一跃,趴在自行车后椅上,因为力气小,也只能趴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我们五个人,也驮着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生活就这样缓慢而艰难的一路进行着。

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太好,尤其像我们姊妹们多的家庭,更是艰难。好在那时已经包产到户,娘看着那一块块分到家的土地,眼里充满了希望。母亲不到一米五八的身上似乎卷裹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面对困难,常常摆着手对家人说,只要有地种,有活干,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们拉扯大,至于受苦,咱祖祖辈辈就是农村人,“苦”还能把人受死了?

从那时,母亲就开始了一生超强度的劳作。

父亲由于工作的原因,在外边比较多,回家时间少,从事农活的重担就落在母亲的肩上。我四岁那年,母亲生下了小妹,所有人都劝母亲把她送人。奶奶说,快送人吧,又一个女子,要这么多女子干甚了,都是替别人家白养活!可是母亲死活不同意把妹妹送人。母亲坚定地说,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舍不得,你们都不要劝我了!既然生下了,再难我也会把她抚养成人。那个月子,父亲在外,母亲一边坐着月子,抚养小妹,一边还得管着哥哥、我、妹妹。同时还得按时按点,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跑出去喂羊、喂猪,维持日子的正常运转。

也正是那个月子期,母亲落下了很多病根。

好不容易熬到小妹满月,当天母亲就迫不及待地下地干活,小妹一睡着,她就让我照应着,一再叮咛我,妹妹一醒就叫她,她就在屋子前边的地里干活,话一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向田里奔去。母亲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的熬着,直到妹妹会走路了,我也又长了一岁,母亲似乎对我赋予更多的期望。

也从那时起,我学会了理解,心疼母亲。

面对四个一个比一个大一两岁的孩子,十几亩田地,满圈牲畜,满棚鸡鸭,母亲好像从来没有退缩过。那个年代,唯一的劳力替代物,就是家里那头苍色的毛驴,每到农忙季节,母亲天不亮就赶着毛驴车送粪,拉土,等春种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就用这头毛驴,再借邻家一头驴,并肩着犁地。她握着犁耙,娴熟的动作如男人一般在地里来回犁地,一直到两头毛驴摇摆着实在走不动了,她才驮着疲惫的婶子停工。毛驴倒了草料可以歇缓,可是母亲还有无数琐事等着她。

即使这样,她常常告诉我们,种地嘛,只有靠苦力,耐力才有收成,咱家劳动力少,你们也小,但不怕,笨鸟先飞嘛,撑一撑就过去了。

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坚持和隐忍。

六岁的我,似乎比同龄人成熟的更早一些,哥哥亦是如此,虽然他比我大三岁,可是哥哥早已是娘的“左膀右臂”。每天一放学,哥哥书包一扔,就帮母亲干活,给牲口割草,喂猪,喂羊,样样都做的有模有样。而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照顾两个妹妹的唯一人选,六岁的我每天要背着小妹去奶奶家,来回走的时候,母亲或奶奶用带子把妹妹背在我身上,一手拉着二妹,后面背着小妹开始漫长的二里地的“长征”。起先,我迈开两条小腿大步流星的往家走,渐渐的,我的脚步越走越沉重、步子也越来越小,可是倔强的我从没有停止脚步。纵使汗水浸透了背,可我依然咬紧牙继续走。二妹那时也小,不太懂事,走累了,她就拽着我的衣襟哭闹,不停地说,“姐,我走不动了,我不想走了,呜呜……”那时的我,俨然一个小大人,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心疼地抚摸着她蓬乱的小脑袋,耐心地哄着她、鼓励她快走。直到她因我的话,乐得咯咯大笑,并且还撒娇的小跑起来。可背上的妹妹越来越重,每移动一步,都觉得腿在发抖,可是我并没有停下来。因为母亲的话,人要有耐力,有韧劲,不论做什么事,不怕慢,就怕站着不动,不论怎么累,都得坚持。

我把这句话一直放在心上,这一放就是三十年,从来没有忘记。

当然我也有不坚强的时候,这也是后来长大后,邻居家婶婶告诉我的,并且她每见我一次,就拿我背妹妹的事开涮,说美子小时候,有一次后背上背着老侯,一手牵着老二,路过她家时,小小的人儿哭的如泪人一般,嘴里还说“婶婶,把妹妹给你吧,我不要了!”每每想到这些事,我都一吞傻笑,可是笑着笑着,那湿润的东西就滑出眼眶,流了下来。

那漫长的岁月,母亲确实是没有办法,才让我挑起这样的重担,为了生活,母亲别无选择。

到了我上学的年纪。哥哥上三年级,我九岁。那一年母亲给我缝了书包,买了铅笔,还用白纸订成本子,当她告诉我可以上学时,我特兴奋。母亲说,娃啊,书,一定得念,我不识字,一辈子像个睁眼瞎,处处受制。母亲还说,即使砸锅卖铁,也绝不能让孩子们如她一样,也正是因为母亲的这句话,我们姊妹们都顺利的进入学校,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

母亲的决定,让她历经二十多年供养孩子上学的艰难生涯。

农村的收入基本都是固定的。秋天买来小猪崽,辛辛苦苦喂上一年多,到了第二年寒冬腊月,再去集市卖掉。一头猪大概也就是三百多元,偶尔一年卖上四百多。母亲会开心的不得了,激动地说,今年这个猪价才卖好了。这些钱也就是我们姊妹们来年的学费;还有一个收入就是羊绒,每年三月份,用“抓子”(抓子是用铁丝弯成类似于弯梳一样的工具)从山羊身上把羊绒“抓”下来。用绳子把羊的四肢捆绑在一起,然后把羊平放在地上,人坐在地上,一只腿压着羊的四肢,一只手用爪子狠劲的“抓”羊的皮毛,一次又一次的“抓”,伴着山羊疼痛的嚎叫,直到抓不到绒才罢手。绒“抓”好后,还得加工、润色、整理,然后再在石头上打磨,工序非常繁琐。等到集市时,再把这些绒用自行车驮在集市上。到了集市,母亲把绒摆开,一双眼睛看着过往的人群,耐心地等待买主。

这也是人生中,我第一次知道钱来的来之不易。

母亲这一生所受的苦,我都深深印在心里,可是却没有能力帮她解忧,只是在周末回去后,挽起袖子,尽最大可能帮母亲做更多的活。

车子行了一路,我在回忆中浸泡了一路,那种扯不断的忧伤紧紧漫溢着我的身体,此时的我,看着那时的娘,看的特别清楚,也看的特别的清晰。娘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完整的家,用强大的支撑力,咬紧牙关努力着、支撑着,满心满肺,装的都是儿女。

现如今,她已经上年纪了,可是依然继续操劳着,只是她现在已被疾病,被繁重的劳动折磨的枯瘦如柴。

艰难的岁月,苦难的一生,让娘养成一生勤俭,一生倔强个性。现在青丝缠发髻,步履也蹒跚,腰部也不再那么硬朗,但是依旧没有改变一生劳作的习惯。现在母亲对我们的爱,不是唠唠叨叨的叮嘱,而是每次我回去后,把家里好吃的都拿出来。在我要回去的时候,她就在那两个大冰柜里不停地翻腾,一会掏出一只猪腿,一会端出两盘鸡蛋,一会拿出几条炸鱼干,母亲就这样把我能带的都往我车上装。而我却无法阻止她执意的动作。她一边翻腾一边叨叨说,东西多了,给你们姊妹一人一份,你住的最远多带点……

现在,我不在母亲身边,能做的就是一有空就给她打电话说。

我曾不止一次的劝她,娘啊,咱不要种地了,现在我们都已成家,你不用在那么辛苦。可是母親总是说,没事,没事,这样挺好,忙了一辈子,闲不下喽,除非有一天闭眼了,那也就真的安歇了。再说了,我现在还能动弹,你们回来还像个家,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给你们拿点吃点、喝点,最起码都是绿色食品,要是我不在了,你们回来就不是现在的家……话还没有说完,我已哽咽。

娘没有文化,但却把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了那片沉默不语的土地,奉献给了儿女们一生的成长。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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