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叶 酱
总有一些食物像是圆梦般的存在,“田代”的鳗鱼饭就是其中之一。
去年我不巧赶在“五一黄金周”后到了名古屋,优哉游哉地逛了热田神社,接着搭半小时电车到尾张濑户,走到门口,却发现店门上贴着“今日休业”的告示,瞬间如五雷轰顶一般。
营业时间临时有调整,我没想太多就跑了过去,结果是饿着肚子又回名古屋吃“蓬莱轩”。
对这碗鳗鱼饭的念想持续了一年,总算可以来还愿了。害怕再次扑空,我提前一天打电话去:“请问明天营业吗?”
“我们一直都营业啊。”(胡说……)
“那早上几点钟去排队能吃上呢?”
“9点左右应该差不多吧。11点半开门。”
我在脑海里飞快计算着,从酒店到车站15分钟,搭电车30分钟,再步行10分钟,加上4个人一起行动会慢些,必须要6点多起床,才能确保9点前到达店门口。
仔细阅读tabelog(日本的餐馆点评app)上的评论后,发现有先来者提供了一条攻略:“8点45分到,排在了第一个!”
为保证万无一失,那天我们挣扎着起了个大早,顶着烈日走到门口是8点40分,等了5分钟,只见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开过来,跳下一位不起眼的大叔。
“是了是了!”内心开始欢呼。
大叔“哗”地一下拉开卷帘门,拿出一张白纸,转过头来问我:“几个人?”
“姓叶,4个人!”
“11点过来就行。”
话音刚落,从停车场走出一位黑衣小哥,排在了2号。吃这种店不难,靠的就是来得早。
曾有这样的事情:有初次到访的日本人也小看了它,在盂兰盆节期间过来,想着10点来总可以吧,结果老板回答说:“今天已经卖完了,节假日得8点到才行。”
“好险!”老爸得意得不得了,毕竟过一会儿就能沐浴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大摇大摆第一个走进餐厅了。
“但是,这个店,看起来像我们那儿的大排档啊。”他们吃过“广川”和“尾花”,对日本的鳗鱼饭店有一点了解—基本上还是偏高级的料理,田代实在不怎么像这种风格。
对住在附近的日本人来说,事情会容易得多,通常早上开车过来排个队,然后回家休息,等饭点再来就好。我们外国人无家可回,只好干等。
想起来在便利店买的早饭还没吃,正好隔壁有个破败的小公园,里面有几张长凳。看向那边,母亲大人已经非常开心地在喂鸽子了。
无聊地荡起公园的秋千,还有漫长的两个小时要耗。
最消磨时间的是什么?自然是买买买。濑户产陶器,它的友好城市是景德镇(可以想象),从车站走过来,一路上有好多卖食器的铺子,转眼间就淘了几大袋。
还剩15分钟时,我们开始慢慢往回走,看见排2号的小哥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逛商店街。
我们赶到“田代”那天是周五。“日本人都不用上班吗?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来吃鳗鱼饭。”对于几位长辈的疑问,我也难以回答。
一方面,日本的生活节奏很快,似乎只要你在电车站的人流中慢一个节拍,就会被撞倒在地;另一方面,大家甘愿为吃一碗拉面排两个小时队,为到好餐厅吃一顿饭等一年,耐心得不得了。
比如,日本排名第一的鳗鱼饭餐厅,就是等一年都不一定能吃上。
“田代”已经挂出了暖帘,老板正两面开工,一边在工作台上杀鳗鱼,一边还要照顾炭炉上正在烤的鳗鱼肉,整套动作具有强烈的节奏感。一个纸箱放在炭炉下面,里面放着炉里要用的备长炭(日本最高级别的一种炭,用特定的木材经过高温炭化后所成)。
“叶桑,请进。”
店里只有两个吧台位、三张四人桌,总共能容纳14名客人。但日本人不在意这些,排在我们后面的大爷独自一人,也是霸占一张桌子,效率、翻台这些概念,不存在的。
菜单上只有两种餐可选,鳗丼(鳗鱼盖饭)和长烧(一整条烤鳗鱼),基本上大家都会点前者。冰茶才喝几口,鳗鱼饭就上来了。
鳗鱼饭最棒的环节就是让食客自己打开盖子—揭幕的瞬间动人心魄。
“田代”采用的是典型的关西直火炭烤大法,将杀好的新鲜鳗鱼直接拿到火上去烤,快烤好的时候往酱汁缸里一浸,浸得差不多了就上桌。
表面焦香到炸裂,比起先蒸后烤的关东流派,“田代”的鳗鱼内芯没那么软糯,多了一点弹性和胶质的口感,酱汁是偏甜的爱知口味,肉的厚度出众。在我吃过的鳗鱼饭当中,这家算是相当重口味了。
吃鳗鱼饭,要的就是那股脂香横流、碳水化合物和脂肪双管齐下的满足感。大口扒饭的那10分钟,就是一上午奔波、等候的终点,等待是值得的。
没有山椒粉等锦上添花的东西,和复杂的名古屋“三吃流派”差十万八千里,只是“鳗鱼+米饭”而已,也只要“鳗鱼+米饭”就足够了。
在这里,2900日元(约合127元人民币)普通分量的盖饭就是一整条鳗鱼;而京都网红店“广川”的盖饭,2400日元只有半条鳗鱼。盖不住饭的鳗鱼盖饭,在视觉上就落了下风。不过,那边环境好。
田代的烧烤间和餐厅中间没有任何隔断,房间里烟雾缭绕,有种误入了火车站吸烟室的错觉。
吃到一半,就感到眼睛有些辣了。毕竟,大排档的环境,你也不能要求更多。何况,我们也就熏一碗鳗鱼饭的时间,老板天天如此,应该早就习惯了。
排在第3名的大爷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黄绿色T恤,一副运动健将的样子,聊起来,他说:“我家在36公里以外的地方。”
“那我们从名古屋过来也不算远啊。”我暗想。36公里虽不远,但大早上开车过来也是精神可嘉。
结果大爷比我们还先吃完,透过窗户,见他戴上头盔,跨上停在店门口的重型机车,扬长而去。
一碗鳗鱼饭的魅力是有多大,让他大热天开36公里摩托车来吃,年轻时估计也是个不安分的“暴走族”吧。
很多时候,过程和结果一样重要。一访二访、起个大早,还有漫长的等待,为“田代”做的所有努力、花费的所有精力,最后都浓缩到一碗盖饭里面。
好吃的鳗鱼饭,要开到犄角旮旯。我很开心能做一个跋山涉水的食客,我也无比热爱这抵达的过程。
哪儿有什么绝对标准去评判谁是世界第一?东京的“野田岩”和“鱼政”、高知的“源内”、名古屋的“蓬莱轩”、京都的“广川”,我都挺喜欢的,但论体验的不可替代性,那“田代”是第一名。
有人说,这是一家应该被评为“重要文化遗产”的鳗鱼饭餐厅。如果有机会参加评选,我要投一票,要是能在店里装一块隔烟板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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