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坠落的自己

文_肖　遥



接住坠落的自己

文_肖遥

为什么要写作？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如果我不写作，我会去画画、编织、捏泥人、做风筝，或者我再聪明些，会当医生、搞研究、做设计……总之，我会尽可能地去做一切和创造有关的工作，做个手艺人。我不是不擅长做其他事情，而是我无法保证我会喜欢或者享受那些事，比如像蜘蛛一样结网，建立一些所谓的“人脉”和“关系”；比如说很漂亮的话，做一些很“贴心”的事，搭建一条很便捷的路，可以通向顶端……借用一个手艺人的话说：“不是打心眼儿里认可的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否则，人会生出鬼鬼祟祟的气质，然后一辈子就完蛋了。”

美剧《生活大爆炸》里的高智商理科男“谢耳朵”，情商低得可笑，他的邻居—美女佩妮从超市采购回来，抱着大包小包，打不开自家的门，发飙抓狂。“谢耳朵”听到动静，探出脑袋瞅了一眼，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你把车钥匙插门里了”，客观地指出了佩妮的失误；第二句话是“找开锁公司”，理性地告知对方解决路径；第三句话是“请你小声些”，然后就砰的一声，把急需安慰的佩妮关在门外。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放过这个向美女献殷勤的好机会。可是，“谢耳朵”自己清楚，以其187的智商，完全有牛气的资本，并不需要说任何废话，也没必要委屈自己来迁就任何人。就连得罪了老板，他妈妈逼他去道歉时，他也是这样对老板说的：“我刚才说你是白痴，真是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把它说出来。”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佩服这类人—不是没有“情商”，而是不想利用“情商”来做事。比如女作家希拉里·曼特尔，不偷懒，不取巧。关于都铎王朝的故事，包括莎士比亚在内的很多作家都写过，这个题材对于作家们来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身患重病的希拉里·曼特尔凭借小说《提堂》成为英国历史上第一位两次获得布克文学奖的本土作家，也是获得这一殊荣的首位女作家。

希拉里·曼特尔之所以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也许是因为她越往前走越会发现，这世上没有捷径，试图要绕过的，回过头来还会再走一遍。就好比《提堂》中国王的第二任妻子安妮使出浑身解数排除异己，在宫斗中大获全胜，可是，残暴的国王亨利很快厌倦了贪婪的安妮。当安妮被斩首的时候，她发现，这其实不是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捷径，而是一条死胡同。而亨利的第一任妻子凯瑟琳，堪称“温良恭俭让”，她老老实实地和国王过了近二十年的平静生活，却被安妮取而代之。被命运安排的大坑绊了个大跟头的凯瑟琳再也没有爬起来。不知道这是不是希拉里·曼特尔想说的—任何时候，能把自己接住的，不是相貌、心机，或者自己依附的人，甚至不是所谓的智慧、才华、品行，而是自己一直在做的事。而被病痛折磨的希拉里·曼特尔，用写作接住了自己。

做个手艺人，不一定能躲过命运坎坷，也未必能逃离辗转忧伤，但所有命运加载的苦乐悲欣，通过创作转化成营养和能量，成为灵魂的加持，让精神丰盈、润泽、坚忍、悲悯。再借用本文开头那个手工艺人、一位陶俑制作者的话作为结尾：“手工艺是世上最正直的行业，一旦找到了做匠人的自信，就不再有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