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_吴克成
凤凰涅槃
文_吴克成
我喜欢静谧的事物,比如一幅叫“午休”的照片。照片里的这些巴黎人并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在休息,也是在晒太阳:帽子遮着脸,窄窄的一条布就是容身之处,空间逼仄,身心却舒展。墙老旧,树影投上去,显得越发斑驳。整幅照片,波澜不惊,没有风云—静谧大权在握,喧哗与骚动归隐了田园。
照片的作者是安德鲁·柯特兹。他1894年出生于匈牙利的布达佩斯,早年任职于布达佩斯股票交易所,并开始拍摄照片。1925年迁居巴黎后,他结识了一批画家朋友,并用5年时间在欧洲打出了自己的天地。43岁时,柯特兹为履行工作合同前往纽约,从此走入人生的低谷:二战爆发后他无法回到法国,作品又在美国备受冷遇,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在1956年举办大型画展《人类大家庭》,选用了全球273位摄影家的作品,柯特兹没有一幅作品入选;1961年,赫尔穆特·基尔希姆编写摄影史,书中对柯特兹只字未提。直到1964年,纽约的现代美术馆才想起展出他的作品。
柯特兹的作品大都表现寻常百姓的生活,翻看他的照片,仿佛走进了充满烟火的日子,比如《蒙德里安的家》《埃菲尔铁塔脚下》《叉子》。与这些家常的内容相吻合,他所用的手法也大都是随意的,不像布列松,非要等到一个“决定性瞬间”才出手。
内容与手法看起来虽都是信手拈来,但细品又有风味,这是因为他在拍照时很注重作品的构图。比如在《蒙德里安的家》里,垂直的门线,楼梯扶手与台阶的圆弧,桌子的水平线,圆形的花瓶,平铺开来的墙以及花瓶的阴影收在一起,组成了简洁的画面。日常,让他的作品贴近大众;注重构图,让作品看起来协调简洁;协调简洁,又让日常生活显得韵味悠长。
难怪柯特兹红遍欧洲,却在美国坐了将近20年的冷板凳。欧洲是个优雅之地,尤其是巴黎。1925年,31岁的柯特兹从匈牙利移民到法国,两年后他在巴黎办了首次个展,立刻就被时尚的巴黎人接受,连向来戴着有色眼镜看摄影的艺评家对他也不吝赞美之词。40岁时,他成为欧洲的摄影大师—他作品里的优雅与诗意,暗合了欧洲人的审美情趣。
相对于巴黎,柯特兹踏上美国的土地时,美国正处于百废待兴时期,用柯特兹自己的话说,“美国的摄影界只懂得技巧性地记录照片,而不懂表达性的创作”。他的审美趣味在美国水土不服,所以将近20年美国人没有理睬他。到美国的摄影渐渐发展到欧洲多年前的水平,美国人意识到柯特兹的价值时,柯特兹已经74岁了。
很多人把柯特兹归类到结构主义摄影家里—通过奇特的视角、特写、阴影、线条等表现景物与人,以突出一些需要重点表现
的部分,让照片呈现出明显的结构形态。
也有人把柯特兹归类到超现实主义摄影家的行列,因为在1933年前后,他曾经拍摄过一个人体变形系列。他在一个特殊的房间,用了一面类似于哈哈镜的镜子,将女性的身体投射到镜子里,其局部被放大或者缩小—有时屁股成了绵延的山丘,有时大腿成了细丝……这些照片里有毕加索立体派绘画的影子,但是它们只是些随意的镜头,像小孩子一时兴起玩的过家家,并不像立体派绘画那样充满隐喻。柯特兹对自己超现实主义摄影家的头衔也持否定态度,他说:“我不是超现实主义者,而是现实主义者。现在这个组织—超现实主义—居然在使用我的名号。”
1972年,在他出版《摄影生涯六十年》之后,连跟他并无多少交集的摄影界泰斗布列松也写信来祝贺。他说:“谢谢您出了这么伟大的一本书,您才是我真正的老师,我以身为您的学生为荣。”
总之,柯特兹的照片简约而不简单,司空见惯的家常题材,他却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有时翻看他的照片,掩卷后会想起明清时的文人淑女。任凭外面浊浪滔天,他们的屋内总是静谧温婉的,清淡的日子,在他们的妙手中变得有了声色。
当然,这静谧温婉需要素养,更需要孤高的信念为基石,否则,外面的重压一来,立马会一败涂地。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生前只发表过7首诗(她现存诗作有1800余首),但是她说:“我的诗一定得亮着自己的光芒,无须他人的擦拭。”她坚信:“今天世界将黄金当成垃圾,但时间只会让它更珍贵。”
柯特兹也是这样的人。他终其一生都坚守自己的创作理念,用他始终温婉内敛的镜头擦亮了所有的清淡日子,他独特执着的视角让日常的物什脱胎换骨,宛如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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