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_凉 炘
拉萨:往日的冕,今日的门
文_凉 炘
纵观整个世界,似乎仅有一座城市,是与宗教庙宇共用一名的。
大昭寺,初名为“惹萨”,也是如今“拉萨”二字的发音母源。不知这是谁的旨意,如今看来,信仰之地,如此命名,妥当万分。
去西藏是许多人共有的心念。
拥塞的城市生活,或多或少消磨了肉身与天地的联系。于是,出于某种原始的、血液中流淌的本能,人的心中激荡出一种“回归渴求”—是一种对于冰川、净水、湖泊,以及苍翠植物、如洗碧空、纯朴食材的渴求。
因此,不知从何时起,作为藏地的窗口,拉萨和“洗涤心灵”这四个字挂上了钩。在一些感性的传颂与营销中,这个城市突然被附加以明确的功能性。旅游行业策划者推出各类“心灵之旅”项目—在拉萨火车站附近的各类招牌上,常能瞥见“心灵”这样的字眼。走进城区,大大小小的酒吧、餐厅、纪念馆里,同样无时无刻不在贩卖着“洗涤心灵”的噱头。
而这个带着远古气息的城市,她并不在意被扣一顶如此的帽子,贴一个这样的标签。当她真真正正地端起清水与哈达,为你敞开门时,问你一句,你“心灵的泥垢”在哪儿呢?长什么样子呢?往往,我们就突然茫然了……
这里是藏地的中心,是川、滇、青、新四条进藏公路所指之地—这高原之冕的殊荣,归根结底,是大地的馈赠—拉萨河藏语称之为“吉曲”,而古拉萨所在地,则被人称为“吉雪沃塘”,意为“吉曲河下游的肥沃坝子”。在生存条件艰苦恶劣的雪域高原,肥沃之地引人向往。人聚得多了,城市也就逐渐形成了。
或许是由于缺氧的关系,初来拉萨的人,头脑往往会有不同程度的迷眩。兴奋地游荡在早有耳闻的八廓街,人总是可以感受到某种浓郁的、黏稠的气氛,这是一种极易引人回想过去岁月的气氛。
站在布达拉宫广场前,或是踩着那极陡峭的台阶,闭眼屏息,感到时光从未如此清冽。仿佛手肘轻轻一抬,便能顺着星河回到过去。死去的士兵、辛疲的农奴、转经的僧侣、磕长头的行者,仿佛都只在昨天。
城市当下的定位,决定了它当下的面貌。
如今的拉萨,排除宗教因素,它更像是一座旅行者的暂驻之地。人多,车多,旅馆多,公厕多,街上常见专门的澡堂,供一些相对简陋的旅店的客人洗澡,洗一次一般要花费15元。拉萨和四川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藏打工的四川人极多,以至于在拉萨街头,你常能听见四川话不绝于耳,偶尔瞥见川菜饭馆,也不必讶异。在菜市场里,卖菜的大多是本地人,卖鸡鸭鱼肉和调料的,基本都是四川人。
拉萨之所以被打扮得像个落脚点,像个打点行李、安顿睡眠,以便于再次上路的“临时城市”,不过是因为冰川、净水、湖泊,还离这里很远。不过是因为,人们心愿中的大造化、大风景,并不在拉萨。
每逢清晨,便可见到尼泊尔驻拉萨总领事馆门前排满了办理签证的人。而汽车站则无一日不是拥堵、喧嚷的场面,数不清的客车从拉萨出发,将已经看过一宫两寺的人们载向藏地深处。于是,正午的拉萨显出几分落寞与清冷……历史中的藏地之冕,如今,成为一扇普普通通的迎宾之门。
所以,极少有外地人说他是留恋拉萨的。不论是在相机、日记,或是在脑海中,被更多记载的,必然是林芝、墨脱、纳木错,是阿里、日喀则、珠穆朗玛。
而她的复杂亦如宽容,古城似乎并不介怀做新时代的一扇门,一个机场所在地,一个公路的汇聚点。若有闲暇,不急着跟团四处赶时间,你其实可以在拉萨拐弯抹角的街巷里,找一家藏族人家开的茶馆,喝些地道的甜茶、酥油茶,再囫囵吞下一碗藏面。肠胃回暖时,晒着太阳,浪费着时间,哪儿都不去。这时,你便得以见到暮色中憔悴却温婉的拉萨。
你会注意到,藏族人行色匆匆,嘴里总重复着永恒的经颂。他们有着某个共同的目的—你或许能感觉到,有一双眼悬于拉萨城之上,目睹着这一切变化的发生,而不流露任何的悲喜。
拉萨有很多从西藏其他地区赶来的藏族人,而“藏族人给人一种陌生感,一种距离感”,裹于藏袍中的他们,“感觉永远不可能搭上话”。这所谓的陌生与距离,大概正是源于目的地的不同,这是一种截然相反的不同。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我们要的是从未见过的高原景致;在他们心里,只有一处:拉萨。
朝拜是身体力行的礼佛行为,而磕长头,则是其中最得藏族人心意的一种。不论家乡位于西藏的哪个角落,启程前往拉萨之日,便是最好的日子。至于后面的三五个月,或是三年五载,那都是虚妄且无意义的计时而已。
五体投地,双手向前伸直。每伏身一次,以手划地为记号,起身后前行到记号处再匍匐,如此周而复始。遇河流须渡船涉水,则先于岸边磕长头足河宽,再行过河。晚间休息后,须从昨日磕止之处启程……
终到大昭寺的一刻,他们的脸上却也没有任何“终于到达”的喜悦,仍不时把头磕在栏杆或佛像的挡板上,随身带着酥油,见到油灯便用勺子舀一些放进去。在目睹这一切后,外人心里难免不解,望着他们一拨又一拨匍匐起落的背影,总有种无言相送的苦痛。
或许,那层层叠叠的大山就是答案。
藏地资源匮乏,生存环境恶劣,千百年来皆是如此。而佛,将一种降低内心欲望的方法带给众生。于是,人心对物质的渴求被信仰冲淡,被经文打磨,便得以洗脱欲求不满带来的苦恼。
是信仰,是那大昭寺内所供奉的一切,让这片土地的承载力与人的欲望达成了良好的平衡。
拉萨是藏地信仰体系的内核。这座城市以一种发散的模式分流着世界各地的游人,又以它强大的宗教磁性,吸引着世世代代的藏族人的脚步。
一进一出,一来一回。
在藏袍内吟诵着六字真言的男人和他身旁疾驰而过的旅游客车,便是古老的拉萨与今日岁月相融的结果。
拉萨河还在流淌,太阳不知怎么已经西沉而去。一个小姑娘,正在河边捧着版本落后的语文课本,用流利的汉语朗诵着,她请我吃糌粑做的小糕点。我告诉她我明天要去日喀则,她认真地跟我说:“那里不好玩的,那里又没有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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