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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那件“坏”事

时间:2024-05-04

文 _ 曾颖

初恋那件“坏”事

文 _ 曾颖

所有的青春,没什么不同,每一代的轨迹其实都有相似之处。只是隔着岁月的两端,我们觉得不一样了。

那是因为我们观察的角度变了。其实,爸爸妈妈的青春和孩子的没什么不一样。

故事提供者:宁大勇(工程师)

讲述背景:与儿子一起看电影《初恋那件小事》,被儿子问及是否有过早恋的故事,于是有了这样一段令人伤感的回忆。

我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所谓“刻骨铭心”,并非是说我和那位女孩的感情有多么深、我们的故事有多么轰轰烈烈,而是因为那段所谓的“感情”直接毁掉了两个年轻人的人生。经过那样一番折腾后,我俩一个从此精神失常,在恍惚中孑然飘过了半辈子,另一个则背负着沉重的伤痛,对“爱”这个字有一种近乎对高压电般的恐惧。

这一切,都与那场“初恋”有着直接的关系。

那一年,我17岁,高三,收音机里时常播放的《那一年我17岁》是我的最爱。虽然没有背起行囊、穿起发白的牛仔裤的出走,但对那种走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感觉却非常熟悉。我读的是职高,没有太大的升学压力和高考前恐怖的集训式复习,但青春期血液中天然的躁动因子与安静得近乎沉闷的现实环境之间的反差所形成的那种足以把人憋闷得发疯的寂寞,让我变得不安。那时我当然还不懂“心安即是归处”的人生道理,于是就任由自己那颗不安定的心蠢蠢欲动,四处寻找那不可能获得的安宁。

这个时候,一段被人们称为“初恋”,但对我来说却不确定是什么的情感事件轰然撞入我的生活,既让我猝不及防,又让我怦然心动。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高中在县重点中学尖子班,是优生中的优生。我则是因为厌恶英语,在中考时以交白卷的姿态堕入职业高中的一名差生。但就像所有神话故事中的女神最终都会和屌丝搭上线,并演出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故事一样,这个与我分属两个世界的女孩子,居然也降临凡间,与我清晰地上演了一段故事。我不敢将它定义为“爱情故事”,因为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世俗意义上的“爱”的概念,我们从未拉过手,也没有过拥抱、亲吻之类的“坏事”,更没有直接向对方说过“喜欢”或“爱”之类的字眼。最“严重”的事,莫过于在生日的时候送上一张贺卡,在上面含蓄地写下“身无彩凤双飞翼”之类暧昧得近乎于谜语的诗句,连下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都不敢写。

我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职业中学的差生,怎么可能受到来自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而且是漂亮的尖子生的青睐。因为她与我的交往,我无数次追问自己这件奇妙的事情发生的原因,是我的样子太不堪,激发了她天然的母性救赎情怀?还是高考压力太大,需要找个宣泄物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我甚至连前世今生之类玄妙的故事都想到了,但没有一条理由解释得通眼前发生的事情。

死党们出于嫉妒,纷纷认为是高考压力太大把人憋得不正常了,女孩将我当成了解药,这样的解释至少让他们好受一些。看着我和女孩并肩走在夕阳下的身影,估计他们冲我扔匕首、标枪甚至手榴弹的心思都有。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年也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除了成绩这个天然劣势之外,我其实也有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1.78米的个头、喜欢打篮球、随时都阳光灿烂的身影,以及不用洗发香波也能飘逸轻飞的头发,能让人轻易联想到琼瑶阿姨小说里那些温柔多情的男生。还有,我赶时髦学了吉他,虽然至今也只能弹唱三首歌曲,但在那个人人都玩文艺范儿的时代,它确实为我加分不少。

那些日子像梦一样不真实。我们经常相约到郊外的铁路或小溪边,我弹吉他,她唱歌。我在她的引导之下,居然开始喜欢起席慕蓉的诗歌,经常被“生命原是要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世界仍然是一个在温柔地等待着我成熟的果园”之类的诗句感动得泪流满面。我当时甚至萌生了报考大专的念头,和她约定到另外一个城市去读书生活。对于一个职高生来说,这事比用舌头舔自己的鼻子容易不到哪里去,但这是一个美好的念想。读书这件事,在我心中从噩梦变成了美梦,足见这初恋对我的影响。

与多年后看过的泰国电影《初恋那件小事》的结局不同,电影中那个丑小鸭一样的女孩子在爱的鼓舞下变成美丽的白天鹅,并由此得出“爱应该是美好的”这样的结论。我的初恋故事并没有将我这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反而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我所在的社会氛围中缺少对“爱”的科学而达观的认知,将“爱”混同于“欲”,将“欲”当成淫乱,忽视了爱的正面意义,强化了它的负面影响。从小,我们心灵字典中的“爱”字以及与其相关的所有概念都被人为地打上红叉,要么讳莫如深,要么横加指责,让“爱”如高压线一样横亘在我们心中。许多父母在我们对“爱”产生朦胧而弱小的好奇火花时粗暴地将它踩灭,等我们不懂爱意地长大之后,又嫌我们不会恋爱甚至要代我们相亲。谁能说十七八岁的人不懂爱情?许多经典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年纪,这事发生在梁山伯与祝英台那里就是千古绝唱,发生在我们这里却是万恶的罪行。

女孩的父母知道我们的“恋情”后愤怒地兴师问罪。他们的愤怒之举招来了我母亲更加不理智的回应。在对方找上门来要她管教好孩子、别影响他们女儿的前程时,她老人家怒从心上起,拖出我的抽屉,将女孩送给我的明信片及其他各类“罪证”扔出来,那些写着美好句子的纸片和小礼物如一颗颗重磅炸弹,将女孩的父母炸哑了。我母亲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不依不饶,吼出了几句令她至今都后悔的话:“明明是你女儿勾引我儿子,还来倒打一耙,会管管自己人,不会管管别家的人!”

我相信,如果母亲知道她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她一定不会这么干。但遗憾的是,我们都无法看到未来的事,当后果血淋淋地摆在面前时,已悔之晚矣。

女孩的父母脸色铁青地捡起地上的东西走了。之后很久,在母亲的严管之下,我没有见到过她。再后来,听说她因为精神失常而放弃了高考。我也曾努力想见她一面,想跟她解释点什么,但每次都被她的家人撵走了。

我再次看到她已是几年后的事了。我从外地读书回来,在家乡一座庙宇的长廊里,看到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长发飘飘地以模特儿面对万千观众的姿态旁若无人地走着。我扑上去,想喊她并告诉她,我做到了那件不可能的事,按当初的约定考上了大专。但她茫然地从我面前走过,只留下一丝令人心碎的发香……

她的影子如一滴惨红的血,永远留在我脑海中,使我每听到一次“爱”字,心里都会如电击般刺痛。

图/跳叫板

曾颖,职业网络工作者、资深媒体人、业余文学爱好者。常以“不务正业”的形象混迹于江湖,写专栏、泡论坛、发博客、玩微博,精通各种雕虫小技,以小说和杂文写作为主,出版多部作品集,在国内多家媒体开设专栏。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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