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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望、回望和打望

时间:2024-05-04

北 塔

诗人热衷于骑着“时间的马匹”,飞奔于“昨天、今天、明天的夜空”(张广超《时间的马匹》(外一首))。时间是最日常也是最抽象的诗歌主题。那么,在本辑所收的这些时间诗中,有着怎样的情感倾向和思维向度?

龙远信先生的诗写得敏锐、洒脱、俊俏、峭拔。所选他的这三首诗正好对应于或者说例举着时间诗的三个维度,即展望、回望和打望。所展望的是现实中不存在的时间序列,需要诗人去假设或设想,往往朝向未来。所回望的是过去的生涯,这过去往往与现实牵连。所打望的是现实的情感需要或诉求,但并不指向未来,因为抒情主体认定这样的诉求没有实现的可能,他只是要迫切地宣泄某种生发于此时此地的情绪。

诗人喜欢展望岁月之外的岁月,那样的岁月虽然不能造就乌托邦,但或许可以让我们把逆境幻化为伊甸园。在《十三月》一诗中,龙远信假想了一年十二月之外的一个月份。在先秦历法中有闰年的设置,将闰月放在闰年的年尾,叫“十三月”。但现行历法中没有“十三月”,因此,这个“十三月”的虚拟虽然不是异想天开,但至少打破了固定的时间序列,也因此摆脱了宿命的束缚——“脱下轮回的影子/我们现形。不再漂泊”。诗人用“一年十二月”的时间循环象征命运轮回,在这样的框定条件下,我们的身形被阴影压制、掩盖或淹没,表面上似乎很稳定、安全、有序,实际上心灵没有感受到真正的归宿和安宁,因此处于身被禁锢心却漂泊的境地。“十三月”这笔飞来横财似的时间财富把我们从这种尴尬境地中“拔”出来,使得我们拥有优裕乃至悠闲的心态,无论身在何处,都如同处于“我们的故乡,风和,景明”。

诗人善于回顾和反思自己的人生。当某一段时间消逝,它会留下背影,让我们感慨,正如袁继伟的诗中所说:“时间的背影把惘然遗弃沙滩”。许兵的《打水漂》一诗通过父亲回忆童年经历,惋惜童心之难留与难能可贵。龙远信的《回过头》一诗从回忆童年情景落笔,那是贫乏、寒冷、饥饿的岁月,我们一路走来,没有什么积累,因此影响到现在:年纪老大不小,但依然轻如鸿毛,微不足道:“多年了,我凭着时间的一地鸡毛/看见自己是如此容易被吹起。”这是清醒的自我意识和沉痛的人生感受。鲁川的《鹰翅之下》写的是作者在飞机降落时的感想,是对一段航程的回顾,更是对过往人生历程的总结:高蹈和叛逆属于腾空的激越的青春,耐心地一一打量事物属于稳重的理性的中年,喘息、酣睡和微微豆火则属于衰迈的老年,多少岁月就这样让我们的心志由高到低、由亮到暗、又大到小蜕变至今,令人不胜嘘唏。

无论是展望还是回望,诗人的时间轴心还是现在,其目光更多地还是聚焦于现实,即对时代语境或个人遭际的痛感和思索是诗歌最丰沛的源泉和最可靠的立足点。何亚兰在诗歌和绘画上都有相当高的禀赋,她的人生感悟和人生经历一样丰富深刻。《存在,被时间捏出不同的形状》(外二首)中,尤其是第一首,用多个生动而独特的比喻,真切地阐释了“命运是否如滑稽的悖论”这一感知。同时,她富于激情,把“细雨”一般细微的瞬间感受激化或放大为彭湃的巨浪:“雨是捉刀纵马的轻骑兵/一冲锋 我的心绪就如/溪面上环环相涌的漩涡/朵朵怒绽/奔涌出我的肌肤”。祝宝玉的《下午时光》在时间的一个切片上展开叙述空间,在那个空间里讲述或者呼吁人与人、人与动物之间相互怜惜的生态关系。龙远信的《与母亲的联系》写抒情主人公虽然与母亲已经阴阳两隔,但还是相互牵挂,他想象着母亲总是不舍他这个老儿子,总想突破阴阳之隔,回来看看他:“我已经听出,你一直没睡,你在敲打人间的门”。这与其说是幻听,不如说是巴望。诗人写得真是痛彻心肺、哀感顽艳。易飞的《变形》一诗写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依然挂念着儿子,还在教儿子插秧的动作;而且这一阴阳之间的交流也是通过虚拟的一通电话。此诗跟《与母亲的联系》在思路上绝类。

诗人更愿意打通过去、现在与未来(在自然中三者之间并无实质性的隔阂),黎威的“时间的梯子”就是用来连接三者的利器。老人象征过去,孙子象征未来,“时间的梯子”是两者之间沟通和传承的桥梁。当我们打通佛教所谓的“三世”,就会把时间概念作永恒化理解,夏金兰笔下的渡轮在现实中每次虽然只有十分钟,但超越了“轮”的“渡”就成了朝向永恒的“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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