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占森
或许是它的到来,才使得这雾越来越大?或许是雾越来越大的时候,它才走进雾里?
我不懂它们之间的因果,只觉得这猫非同寻常。它的梅花肉垫软软的,因此挪步很轻,像浮萍。它的身上散发出石头、煤油、土腥的味道,每种都显得刺鼻,但又会让我上瘾。
重要的是:它的全身都是黑色的,比所有我能见到的黑色还黑。而它的瞳孔却很绿,像谁坐在它的眼里,打着一对灵魂的灯笼。
喔,这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猫。
因为它并没有向我走来,因为它已不屑于展示自己的利爪,不屑于这第一缕秋风微凉地擦过它,更不屑于人們使劲的鸣笛和呵斥。
它并没有看着我,而我看它的时候,却感到战栗。它在以自己的方式移动着,它一出口,便有豹子般沉哑的闷吼。它每离开一处,那个地方,就留下了空白的凹陷。
那些凹陷的,是什么呢?是时光?是某个入口?还是我们不慎遗失的,那些空荡荡的脸?
我不觉得这有多奇怪。只是一条闷了的鱼,坐在岸上,想和我说说话罢了。我觉得它应该是男的,所以我在此称作“他”。甚至为了应付他,我还打算给他点上一支烟,倒上一小杯红酒。
他说这次上来,并不打算涉入我们的世界,因为他通过我们放下来的钩子,我们丢弃掉的各种杂物,我们在远处掀起的波浪与嘈杂,就已大致能辨别出我们的性格、我们的生活了。
他说这让他不适,他甚至列举了那个以海为信仰的、不打算走过那座浮梯的钢琴家——丹尼。说丹尼拥有卓绝的钢琴术。
我打量着他:血红的鳞片像盔甲,鳍像胡须,厚厚的嘴唇憨朴得像我可信的某个人。
我们交谈着,他说我并不懂水里的世界,虽然看起来都在逃亡和追赶,虽然睡眠不足,但他们是纯粹和简单的。他们或许已经抵达镜子的深处,并且深谙水的柔软与善意。
而谈到小幸福时,我们就都往水面上望。水面这时也翻起了可爱的水泡……
我一直在思考,把他和更多的事物联系起来,都有他的影子,可又都没有。
我不知他为何选中和我谈话,是否是听到了我体内水的声音?是否是知道我将要选择素食?是否看出一个口渴了却不知如何喝水的人,他的尴尬?
这是一条温柔的蛇吧?
这是一条低调的穴居者吧?
这是一条只会吃土和水分的瘦虫子吧?
一条蚯蚓,在哲学面前,也可以被搬上语言和思考的各种实验室。
和往常一样,我走路时,会注意到这些弱小的、只会贴着大地匍匐而行的生命。我善待它,仿佛往昔我们也必曾如此被人善待,以后说不定还会步入它的后尘。它匍匐,却仍不忘高举着自己的旗帜。它是咬着牙的,有时候事物越是细小,往往越可能得到更大的赞叹。
它的蠕动,它的蜿蜒曲折,是不是在舍让某种捷径?它的黏稠,是不是趁我疏忽之后,快速而悄悄地拿走了属于它自己的部分?
我怎么也思索不透:一条蚯蚓,被断开两截之后,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生命?两条从此各奔东西、再不相见的生命;两个仿佛从未碰见和交流过的生命;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某个投生的众生,在轮回当口里的那种摆脱与急切?
下过雨的时候,它不知从哪里又爬了出来,到处都是混凝土的地面,它藏身哪里呢?
我用纸巾包好它:一支快干涸了的毛笔,一竖简朴醒目的紫色纹身。
我托着它,小心放入我秘密花园的土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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