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沈天鸿
乡土诗只有在城市才成为可能,正如老家是离开后才有的。这意味着必须离开,离开才有可能看清(身体没有离开,内心必须能够离开)。离开后看清靠的是记忆,亦即经历。而任何记忆或者经历都必定经过了重构。这,正是生活(素材)转化为文学作品包括诗的第一个重要环节,否则作品就只是记录。
作为一个随机样本的这一卷乡土诗,都完成了上述的这个重要环节,虽然有的诗完成得不够。其中优秀的有王谨宇的《这个春日的下午》、钟立英的《听雨》。
《这个春日的下午》技艺相当完美:意象的丰满来自于抽象(声音)和具象的转换结合,表层结构完整(并且生成了深层结构),起承转合恰当、简洁、自然,多个跨跳形成诗所必须的内部空间,总结式实质却是开放性的结尾,这一切创造出了意境和意境中流转的诗意,并且言有尽而意无穷——我是坚持认为诗必须有诗意的。没有诗意的只是借用了诗的分行形式而已。
这首诗写得细腻,并且是春日的下午,但它的内在空间却辽阔,并且既生机勃勃又暗藏苍凉。仔细体味,王谨宇这首诗传达的疼痛既来自于某个特定的乡野,是他个人的,也是所有地点的(并不局限于乡村),所有人的(不能感受的人除外)。换言之,这首诗说出的是所有生命的疼痛。由此可见,优秀的乡土诗不会将自己限于“乡土诗”。
《听雨》是另一种写法:用排比形成结构。技巧是寥寥几笔的素描。除了朗诵诗、叙事诗,诗用排比是危险的,因为它的同一性,很占篇幅表现力却很弱。《听雨》改造地运用排比:非同一性,并且用做排比的合理中隐含着不合理,不合理却又合理。因此这些排比产生了诗所需要的张力。寥寥几笔的素描的难度是功力。从《听雨》来看这几笔线条是成功的——线条简洁、斩钉截铁,很有功力;线条与线条之间是空间,节与节(空间、时间、人)的跨跳形成的也是空间。没有空间的诗是死的,可以说不是诗。有了足够的空间,诗就有了诗意有了生命。
在意蕴方面,《听雨》没有微言大义,它所有的,就是那不一样但作者非要说是一样的雨给人的复杂感触。
其它各首或繁杂或明快,或朴素,表达的乡情、乡愁等等都具有天然的打动人心之力。例如风舞的《我是田野唯一的稻草人》、虚杜的《长流河》、把云波的《斑鸠在野,在户》等。
但无须讳言,一些诗平面而单薄,内含的思想和情感属于公众性质的,技艺也单调甚至单一。即使《长流河》 《斑鸠在野,在户》也多少是这样。简单地说,就是外部多于内部。台湾新诗在现代诗之后,主流就是平面、思想情感公众性的乡土诗。大陆这些年乡土诗也明显在复兴。这现象的出现两岸各有原因,其中一个共同原因是我倒推的:从作品思想的非现代性质,可以看出作者不具有现代哲学修养(很显然,并不是乡土诗就不能现代)。而古典哲学修养也缺如。更大的问题在于大陆新诗这些年,不论是何种题材,外部多于内部甚至没有内部因而平面的作品都非常多。
回到乡土诗这个话题——乡土只是题材,乡土诗的作者不能是个业余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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