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杨胜应(四川)
离家越久,归乡的路越难走。
路在地图上很短很细,实际很开阔很遥远。从的士到巴士再到火车,每一种工具都很快,每一种方式都在拐弯、颠簸、掉头,并随时陷入危险。而路依然在远方,故乡依然在尽头静如处子。
我不过是故乡一棵树飘飞的那一片绿,我不过是故乡的风吹远的那一缕重,我不过是故乡的雨溅飞的那一滴湿,我不过是故乡的炊烟飘散的那一点蓝。从一片、一缕、一滴、一点,我仿佛是春天多出来的比喻,正打算用富足来遣词造句。
路因为有人走动,村庄方才得以复活,没有善听的耳朵,就听不见鸟雀的鸣叫,没有敏锐的心灵,就捕捉不到易逝的美丽。留守故乡的人,他们活着,是路在支持他们,不走动一辈子,不知道村庄的小,不用死亡来增加黄土的高度,不知道村庄的辽阔。归乡是对故乡的回应,不走不知道故乡的空,不走不知道故乡的远,不走不知道故乡的消亡。
道一声珍重,路就有了生活的味道,说一声偏爱,路就有了人生的色彩。
归吧,先从心灵开始;归吧,先从血液开始;归吧,先从骨骼开始。把心灵交给贫瘠,把血液交给苍白,把骨骼交给枯萎,做一个有温度,有出处,有微光的人。
泥巴也是有脾气的,在我的故乡,它们一直心肠坚硬,不一寸寸地和它们对抗,就深入不到大地的内部,深入不到大地内部,就看不见希望。很多人因此对抗了一辈子,最终还是倒在大地上,并被泥土永远埋葬,成为大地的一部分。就连杂草,也后来居上,成为茂盛一词。
其实泥巴内心是柔软的,它们懂得草木一春,它们懂得感恩馈赠,它们懂得泥沙俱下也懂得沉默是金,它们按照人们的样子,成为世间的一部分。有的成了瓦,成就了一座座村庄的瓦事,让泥巴有了血肉,有了温度,有了回味的忧愁;有的成了砖头,造就了一座座城市的气度,让泥巴有了思想,有了高度,有了决定未来一切的勇气和信心。
泥巴不会主动说话,它们的声音来自生活内部。白墙青瓦的农家房舍也好,窗明几净的高楼大厦也罢,泥土只与人有关,人们对它们的态度,决定了它们在人间说话的轻重缓急。泥巴不是君子,但它们可以持久而沉默的负重,它们的隐忍源于内部的构造,有时候比人类所谓的骨头还要有硬度。它们从不是独立的个体,从诞生到死亡,永远都在群居,你可以赠与它们浩荡的辞藻,也可以给予它们庞大的比喻,在任何一个国度,它们永远都是基础。
我不会赞美它们,就像我从不对人生说出自己的优越。我只是为它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紧紧抱在一起过日子的状态而悲情。悲情久了也会唱出动人的歌,把歌唱完了,历史就有了荡气回肠的回音。
每个遥远的故乡都有一个制高点,每次回归都要到这个高度去躺一躺,忘记所有的红尘,亲近自然,找一块草地,放下自己的身体,任凭微风吹拂,抚平所有此起彼伏的峰峦,任凭阳光照耀,剔除所有的顽疾和阴霾。还一个赤忱的你,还一个通透的你,把自己种在故乡的最高处,让所有的低处都有可观的视觉,可听的位置。
制高点代表故乡仰望着,恭候着,你的回归,代表着高度的增高;你的抵达,代表着温度的提升。每一条流淌的溪流,都有更缓的速度,都有更清澈的回头;每一种草木,都有更绿的色彩,都有更挺拔的身姿和柔软的内心;每一座山峦,都有更白的云朵,都有更蓝的天空和更璀璨的星辰。在这样的地方躺下来,躺下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世界;在这样的地方感受人生,目标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水土。
每种事物都有顶点,能够把所有事物的顶点汇聚在一起,故乡就是你的;每种事物都有命运,所有的命运都源于故乡的土地。躺下来,不是让你交出身体,而是让你找到与故乡有关的小,它们能够让你变得更暖,更真实,更朴实而简单。
躺下来可以证明你离故乡的真相更近了,它能够带你驯服所有的忧伤,让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的故乡,显得厚重而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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