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溪谷（三章）

笑嫣语

笑嫣語，本名孙静，生于山东，现居深圳。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作家》《诗选刊》《诗潮》《诗歌月刊》《解放军文艺》《边疆文学》《朔方》等文学刊物。有作品获奖并入选多种年度最佳选本。曾获“全国北斗杯诗歌大赛一等奖”“全国首届人间真情散文大赛二等奖”“2019年度劳动者文学十大好书”等多种奖项;著有个人诗集《临窗的事物》。

古 镇

鸟鸣是从清晨开始的。当大地从幻象中穿越一条寂静的河流，秋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这是令人沉迷之境。在落羽桥，一轮红日站在对面的崖石上，俯视我。脚踏琴键的人，细啄时间之核，而溪水潺潺。在晋级的台阶前，细听振翅之声，循着水流在落差之间，停顿、转换，两岸承载的日光，悬浮大野之上。

这是第一次从这里起飞。飞翔的白鸟回望着花朵，它的羽翼在湖面划过，轻盈而闪亮。

山冈起风后，重生的霞光在河流转弯处闪耀，草地蓬勃的记忆就是土地的记忆。走过莱特拉根小镇，每条街道燃起焰火，簕杜鹃，紫木棉，高蹈的镜头定格在丛林之间。

此刻，有人是否会同我一样，拾级而上，而行走的游客，被视为空谷之外浮动的碎章。向着某个特定的出口，不断消逝的事物还在重现，而远山不远。

在群山之后，秋天把一幕戏剧挂在瀑布上。落羽杉形成一条飘逸的绸带，洞开现实与梦幻的章节，布施在流崖飞瀑之间，优雅而芳菲。

在山岭深处，没有谁会留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当秋天深入后山，那些落叶，正以旋舞的方式向人群告别。

现在，面对沉默的空椅，我以诗歌的名义，一面在心底默念着落叶的碎词，一面向着高高的火焰邮寄自己。

这只是平淡的时刻。站在银杏树下，天空忍下的音符，仍旧无法阻止果实从山坡滚落泥土。就在落红之后，那些标本带着虚拟的风声，长成一只梦中的狮子，立在高高的悬崖上。

而秋天这么快就来了。一切都会慢下来。厚薄不一的时光，在返回秋水的路上，追赶翩飞的振翅之蝶。它能否回到最初的枝头，听那只纯白飞鸟的第一声歌唱，那是古镇即将在秋天弹奏的序曲。

栈 道

我走在茶溪栈道的潮汐里，几只麻雀跳跃在醒目的绿丛中，它们听到森林火车的声响踏过了秋日。栖居城堡的人，走在捡拾翎羽的路上。最初的栈道是寂静的。

我走在栈道的秩序里，蓬勃的丛林成为隐秘的象征。我还不曾钩织它的图景。就径直进入自然雕琢的幻境。青皮木棉在天空写下的标题，耀眼而明亮。那些裂变的火焰只是起点。三三两两的游客，走走停停，他们拖拽的影子在栈道上缓行。

我想象那些闪烁的眼睛，写下丛林异响的修辞，让夜晚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在天空的背景下，栈道透着虚幻，我听从内心的画外音，重建一个时代的蓝图。站在云梯上，那些移动的双脚成为栈道棋盘上的棋子。对于冥想而言，我把它们看作休眠的落石。

现在，这条栈道是孤独的。整个茶溪谷是孤独的。对弈的棋子为我剪裁秋天的光线和画笔。那些游牧的散兵在栈道的镜头里起舞。在白昼的图腾中，我是带着自己的诗集，走在茶溪谷的栈道里，在我身边不断消逝的事物，真实而具体。

其实，我是踩在清晨的孤寂和哀愁之上，一步步走到这里来的。想到秋风之后，秋天仍是高高在上，镜中人写下没有风暴的历史，更新了道路。

置身茶溪谷，在天然移动的渊囿里，还来不及对一棵香樟树写下赞美诗，还不曾与人谈起有关落羽杉，悬铃木，银合欢的植物学。我不嫉羡风光无限的崖顶，在生命不能抵达的地方，万物作为灵性的使者，在吸引力的光芒中，挪移和追忆一种存在。

这是落花的秋日，我踩着一道寂静的光线，栈道带着自身的山河成为大地的火焰。在漂流的时间之外，每个取景框都在记录栈道成像的主题。

峡 谷

现在，我仍要穿越那道栅栏，移植一座悬垂式盆景，才能访问久别的故园。

在郊外，故园并不单单隐喻在对丛林的虚象之中。它拖拽的光芒，在宁静的茶溪谷，偏执一种审美学。对于一截枕木的标记，长耳朵的纤草沉潜于光芒之外，细察着轻烟般的时间。

乘坐小火车的人，落座之后像交谈的鹦鹉，碰撞的语词在一排敞开的房子里起起落落。

我青睐丛林之路的繁复，在负离子不断长高的版图上，从一群人中分离自身，并没有具体形状可供描述。有时和洋紫荆擦肩而过，告别根茎布景的穿梭，深谙其中又微不足道。而它的花冠是可以溢美的。

这一刻，关上《临窗的事物》，我仍旧不停给自己写信，在偶尔停留的小站，我把飞行的词语打乱秩序后又重新排列。借助想象的弹跳塔，每节车厢都有闪光的诗句，走到下一个站台。而语丝和歌谣，正攀越一棵香樟树，让冥想在入园深处有了一个向上的坡度。

坐在峡谷深处，一把空椅散发的气质，古典而致美。秋日不能顶替更名的修辞学，来接受正午的审判。就在沉默的丛林下，云梯上浮动的背影，顺向同一个尺度，丛林的风声把树叶的格言挂在高高的枝杈上。

众多倒影驶离峡谷后，木槿，芙蓉，紫荆，和蒲葵，到底听到了什么？在移动的湖泊和群山之间，嘹亮的笛音贯穿丛林，仍无人说出它的身份和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