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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简章

时间:2024-05-04

刘佩枫

生命的简章

刘佩枫

如果你终年劳苦仍得不到幸福,请许我的生命陪伴你的灵魂,化而为鸟,在每一次日出日落之时吟唱你的忧伤。雪冰凉的嘴唇轻轻地吻着我的脸颊,木扎特河,这纯净的婚床,让土地上的物种繁衍生息。山壁长满头冠高扬的云杉,显得郁郁葱葱。看着她就有一种爱不自禁的感觉。我的眉头掠过一丝轻松与舒展。这般伫立良久,感受着山的宁静与水的净化。高天之上,空冥无底的蓝色让人无限遐思。人一旦没有情感,就失去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马头琴升腾的张力,延伸在草原的四野八方。山势从四面八方压挤过来,人感到有些窒息。死在自己的思想里。有人跪在大地上痛哭流涕,那分明是我的替身。时间把爱情打磨成利矢,穿透的不只是岁月,还有跳动的心。狼嚎左右,乌鸦盘旋,赶着漫长的路,我不能作艰难的回首,不能把自己丢在旷野,成为野兽的晚餐。一股驱逐死亡的春风掠过大地,那凋零的花瓣,幻化成归来的鸿雁群。太美满的生活,我们总嫌不足。

一座毡房,一个灯光幽微的香巢。那种在孤独之中摸到的快乐,那些牧歌节奏中所隐约泄露的“事关草地上祖先的秘事”。我骑着两翼生风的黑骏马。黑骏马支楞着欢悦的耳朵,马蹄踩进泥沼发着闷响。木扎尔特河水波光闪烁,一轮搁浅的月亮载不动许多愁。我的女人,生离死别的眼神残酷而妩媚。我张大嘴,哑然而泣,囫囵地吞下难以下咽的苦果。那太多要说的话,让我无言。酒是好酒,酒味被亘古的月光调和,饮下有些沧桑的味道。我的心哟,紧紧攥住如拳头。空寂的天空上,苍鹰发出一声尖唳。四月,坡马冰雪融化,一股生生不息的蛰气从土壤中升起。林中有一条小溪,水声透过疏落的灌木丛传出。

我不停地挖掘内心,再疼也不停手。担心总有一天生命的根会被铲坏。也许生命不需要有深度,那样会把自我埋葬。太阳挥舞着金鞭子,无情地抽打着我躬耕不辍的脊梁。我二十岁那年,肌腱凸凹,思想稚嫩。我的心惴惴不安,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不错神儿地看着她,看一眼少一眼。酒杯里斟满被命运害死的冤魂,痛苦地一饮而尽。太阳热辣辣地晒着脑门,就像点燃了一个火球。我的内心一片黑暗,被苍鹰啄食肝脏的盗火人。内心的受难者,点燃精神冲突的耀眼烽火。人很多时候都在反抗自己,反抗狭隘的愤怒与嫉妒。在这个寻欢作乐的,时时自夸的时代,很多人早已失去了对情感的敏锐力和想象力。我久久地扭头看她的背影,脖子都酸麻了,为美而受罪。

疾风和时光的箭镞由远而近,射入早已破碎的胸膛。天空湛蓝,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种苦色。我伫立在荒原,被风拉弯的脊梁如一张大弓。头一歪,挣断了对世间的最后一丝留恋。我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全掀开,全身沐浴着沁凉的月光。

我穿着肉体凡胎的胞衣,不能紧随你飞向天堂。夜风从天空吹落晶亮的星辰,落在我的目光里,竟是一颗眼泪。我长大了,就像窗户玻璃上的一滴水珠,被自己的重量拉长。这大地上到处是被尘土埋葬的碎心与伤骨、玫瑰与黄金、传奇与平凡。

水磨沟流水潺潺,声声悦耳。残阳几缕,醉意酩酊地躺于二连老家的屋檐,略显无奈与憔悴。你的身上覆盖着,种籽、钟声、良心、白发糅合的厚土。人活着没有弄懂的道理,大多是最简单的道理。我站在昭苏草原的蓝顶穹庐里,头顶着云光和日影。如今你是不能去爱,也不能安慰的人呀,你的沉默比河流更宽,我在等待着发生奇迹:一艘渡船或一位上帝。人活着的时候,在抹杀别人的时候,也同样被别人抹杀。每个人都想变成一个独裁者,每个人因此都成为被奴役的对象。

我找不到自己真实存在的依据,长期以一个客体之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超越自然与自我,死总是被设想为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感情能战胜时间的唯一方式就是死亡。与死紧紧结合在一起的爱。爱是对死亡的反叛和复仇。破晓的一抹红,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把我紧紧攫住,我不知道生活在哪里,该怎样开始。雪幕下垂,遮住了视线。啊,瓷一般脆弱的人儿,那怕一个最小的伤害也经受不住。泥鳅一样滑腻的目光,捉摸不定。我举起双手,触摸鸟儿飞翔的天空,从此渴望自由的灵魂不安分起来。似乎永远缺少拼命一跃的动力。

最柔的风吹过,艳色消褪的花,独舞的花事,竭力抑制着依恋和忧伤。叽哩咕噜的民族话,用一种带电的语言在交流,喧哗与骚动的世界太过拥挤。

初生的婴孩两只小胳膊像鹰翅般扑扇着,喉头哽咽,泪眼如花。又瘦又弯的月亮,照亮一个民族棱角粗硬的五官。情怀已冷,连自己的心也捂不热了。老树的骨骼巴巴响,麦子破土的新芽,在乍暖还寒的倒春寒中战栗。把日头摁住,一只吃饱饭的乌鸦呆立在树梢幻想爱情。一些中年妇女聚在一块窃窃私语,发出卸妆之后的喘息与呻吟。一头老牛在黑夜中静静反刍。

向晚的夕光沉淀出原野的寂静,天空飞着一群患了精神病的乌鸦,在“哇、哇”乱叫着末世的谶语。身事机关,我就像一只卑微而机警的麻雀,穿过残酷的枪林弹雨,在和平的假象中寻找安全的落脚。毛色黑亮,模样凶悍的牧羊犬,必什骨和羯羊肋条上的热肉让童年垂涎。田野上升着浓浓的蜃气,火云烧红了山峰,低低拂来的夜风挟着花香沁人肺腑。脖梗子一扭,一双鹰眼锐利而少言寡语的老汉,枯焦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机。天空沉沉地布满了铅灰色的云,过于贴近和亲昵的口气,执手相看,无语凝噎,脸上僵住了满足的表情。

月亮缓缓地穿行在云海,如此贫瘠的戈壁滩也没能节制大自然旺盛的生育力,羞得张不开口。林中梦境似地响起长一声短一声的鸟鸣。思想翻滚如林涛之声,一波平伏,一波掀起。地贫瘠而缺少生机,人生活于此便生苦疾。那个夜晚,我生病了,不停地大声咳嗽,吐了一地带血的诗歌。

雪片稀疏地落下,炉子烘烘地燃着火。睫毛低垂,眼圈黝黑,鹰隼一般尖锐的目光。夕阳残照处,踽踽独行,萧杀之清影,如飘摇于野火之中。大雪住了,云隙透出青空。我看见她,心里怦然一动。苍白的脸上淌着黏汗,人瘦得像个影子似的。晃眼的白光一闪,天空布满了细砂般的数不清的星星。夜气里裹着浓浓的松脂味。冬晨,坡马变幻雾凇的奇景。这个冬天很冷,说什么也不暖,有时候众人的舆论,是在行使一种私刑。许多人被自身分泌的毒液所销蚀。人的自由意志与宿命论,永远处于平衡生命的两端。男人的精神阳痿就像寒流一样猖獗肆虐。怠惰消沉的意志,冷冰冰的空气。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内心深处必须蕴藏着无限的野性。夸父逐日,是在寻找一种东方的阳刚。哈萨克族丫头的妆化得很浓,在这偏僻的地方大放异彩。有时候,真爱一个人,往往把她之外的女人当作她的替身。爱她,内心充满了和她相似面孔的极度敏感。爱情是欲望的诗歌,岁月使粗糙的皮肤感觉不到爱情的触动。感情穿上冷酷的甲胄。在坡马,嘈杂的人声就像一群乌鸦“哇哇”乱叫。一张瘦棱棱的脸,一种为徒劳无益的劳动而拼死拼活的沮丧心情。我困了,把一天的疲劳做成一个壳,孤独地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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