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张达
在都匀城市变大的过程中,地域生态经历着深刻的嬗变。
贵州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依托的省份。神秘的高山深谷中,千百年来很多时候是被遗忘的角落。
位于南部的都匀市,也没有逃过这样的命运—它一直只是落后地区的一座小小的山城。
但这座小城却一直梦想着“变大”,在过去,多次提出“大都匀”的城市发展规划,并皆胎死腹中。
但随着2012年厦蓉高速的竣工,2014年贵广高铁的开通,以及因此而配套的交通建设,一个突破口出现了。“大都匀”已然触手可及。其间,地域生态经历着深刻的嬗变。
逼 仄
上世纪90年代初,王丽秋是都匀市提花厂的优秀员工,工厂蒸蒸日上,处于青春期的她也朝气蓬勃。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都匀是“三线建设”的主战场之一,是与重庆、成都比肩的西南三大机械电子工业基地。90年代末,借助“资本置换”模式,这座城市迅速崛起,成为当时全国中小城市发展的“范本”。
这些历史记忆深深留在都匀人的心底,是一种不灭的城市自豪感。但一种沉重感也随之而来:不但没有建成电子工业城市,反而是所有“三线建设”时期的军工企业或倒闭或破产或转移,只留下一座座空厂,一栋栋空楼,仿佛整个城市被抽空;随着城市主政者的更换,“资本置换”的城市建设模式也被搁置。
因此,不过几年,王丽秋的工厂破产倒闭,她不得不离开,南下广州务工。两年后,等她回到都匀时,她的工友们皆下岗,四处流散,多数人无业。
都匀市逐渐失去活力,曾经红极一时的轻工业逐渐衰落,就业率越来越低,成为城市贫血的象征。
诡异的是,此时,主政者提出“大都匀”的概念,便成为市民讽刺“假大空”的笑话:弹丸之地,还“大都匀”!语气中充满不屑与挖苦。
拥挤在四面八方都是山坡的都匀市历来并不“大”。上世纪50年代就来到这里生活的书法家李慧君说,当年的都匀市就只有石板街附近几里路,而且封闭落后,市民对她和战友们(朋友)跳舞都感到很稀奇。
对于60年代的都匀市,音乐家范禹说,他当年骑一匹马,走十分钟,便穿过了狭长市区。所以说,“大都匀”的概念,不过是夜郎自大的不自量力。更何况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匀市基本没有什么建设,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围绕一条狭小的剑江河摆弄与折腾。
特别是城市的街道不断被封堵、开挖、翻整,造成交通堵塞,都匀市因此被誉为“堵城”,遭到许多人的骂娘,有人甚至直接说是“腐败工程”。
回到2010年左右,仅两公里的剑江南路就在不长的时间里,连续多次被开挖。这段时间都匀市的发展与建设,后来被官方总结为:城市规划定位不明晰、变化较多,交通布局制约城市规划,影响城市扩容;发展方向调整过频,周期太短,功能区分布局不够合理。
在这些年里,人们基本不知道都匀市的未来在哪里,不知城市更大的发展空间在何方—想“变大”的梦想仿佛已经破灭。
污 染
都匀市被困在一条狭长的谷带里,四面八方皆是死路,并且除了地理环境的制约,还有人为的“污染”。
2014年11月25日,贵州,贵广高铁都匀东站正在彻夜施工。
在都匀市龙潭口处,2010年初,有人投资5亿元准备修建一家叫“福安凯莱酒店”的五星级酒店,开工仪式上,官员和商家慷慨激昂地发言,表决心,仿佛一座40多层的金碧辉煌的高楼已经耸立在眼前,让许多市民看到这座城市的一些希望。但五六年过去,当年的豪言壮语只是变成了三层的烂尾楼,依旧低矮地萎缩在地面上,经几年的风吹雨打,水泥板上的钢筋已现出斑斑锈迹。
这被市民视作这座城市建设的象征:基本停滞不前。
都匀市被一条小河(剑江河)穿城而过,城市拥挤在河两岸,南北皆是山坡,东西更是有两座山脉横亘,难以逾越。
其中,从北面流淌下来的河流还被称为“小黄河”。上世纪70年代,都匀市杨柳街河中下游煤炭资源和赤铁矿资源非常丰富,因此开起了不少小煤矿,开采高峰期大小煤窑达 300余处。这些矿区围绕杨柳街镇分布,距离河口不过8公里。后来由于数十年无序过度开发,煤矿渗水后流淌出高铁含酸废水,导致河流水体色度严重超标,清澈的杨柳街河变成一条浊浪的“小黄河”,并逐步向都匀市区逼近;同时附近水生态也严重退化,中游河段水生物几乎绝迹,严重影响了附近居民群众的生产和生活。
对于这条贵州高原上的“小黄河”的治理,经历了多年的争论与探索,人们基本是束手无策,任其裹挟着高铁含酸废水直接进入都匀市区的剑江河里。
阻拦城市向南面发展的是贵州开磷剑江化肥有限责任公司的污染,高大的烟囱伫立着,使得公司所在地的小围寨附近成为癌症高发区。
2016年4月15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出信息,据贵州省纪委消息:经中共贵州省委批准,贵州省黔南州政协主席高金林因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这条信息似火药爆炸,引起不小震动,增添民间谣言背后更多的猜疑,因为2006年10月至2011年12月,高金林恰好在都匀市担任市委书记。以这段时间为主,前后十年的时间里,被普遍认为是都匀市基本停滞发展的历史阶段。
这被戏称为:黎明前的黑夜,分娩前的阵痛。
“大都匀”
但变化真的出现了。最主要的标志,是贵广高铁的开通。
这是中国西南地区第一条时速在300公里以上的高标准铁路。它在都匀市东面设立有都匀东站,站房面积1.5万平方米。围绕这个交通枢纽口,久旱逢甘霖的人们以“抢晴天、战雨天、斗夜间”的精神,在抢建一个:高铁城。
以现在黔桂铁路的速度,从都匀到广州需要18个小时左右;但贵广高铁只需要4个小时左右。这是在交通上的“突围”。
“突围”之后,都匀的发展上了“快车道”。
随着“高铁时代”的到来和城市的发展,人们再次提出“大都匀”的理念,虽然带着旧伤的很多市民冷眼观望,但新一轮的城市建设早已如火如荼地进行:按照“东拓西进、南推北移、中心疏解”的要求,两年多时间里,都匀市全面启动十大棚户改造,一些政府机关也逐渐迁出旧城区,进入都匀经济开发区办公,高铁城与旧城一起构成新的都匀城市面貌,从5年前的24平方公里拓展到现在的50多平方公里。
上世纪70年代,科学家王小谟支援“三线建设”时的所在地都匀市大坪镇是荒郊野外,十分偏僻,如今成了都匀旧城与新城之间的中间地段,也是黄金地段。
目前,都匀市、都匀经济开发区以及独山县正加快推进都(匀)凯(里)、都(匀)独(山)、红牛3条城市快速干道项目建设,总里程78.99公里,分别与大龙大道、黔南二道和三道形成互联互通,将沪昆高铁、贵广高铁、黔桂快铁、厦蓉高速公路、兰海高速公路等全国交通骨干网串联,形成“大都匀”城市快速路网。并随着10个自然公园的相继开放,都匀逐渐成为名副其实的公园城市,实现从工业城市到旅游城市的蜕变。
因为外部环境的改变,都匀提出打造100万人口、建成区域面积100平方公里的“双百”城市目标。
也因“迟到”而急切,让许多人来不及看清城市的“突变”。多年在都匀市老城区的核心地段石板街经营一家书店的王丽秋说:“隔几天在市内串街,常常会有陌生感,变化太大,记忆中的街道和景色都发生了变化。”她是土生土长的都匀人,过去讲“大都匀”,她觉得心里是虚的,现在说“大都匀”,心里至少踏实了很多。
当然,一切都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有过工厂经历的王丽秋就认为,都匀市现在还是存在基础设施总量不足、标准不高、管理粗放的问题。她说:“都匀市的大问题是就业岗位少,物价又高,城市也不够干净与整洁。”她20年前的那些工友在后来的日子里,基本没有再就业。
一边顶着这些“先天痼疾”,都匀在向“大”的方向发展过程中,一边还遇到许多的意外,除了许多市民嫌“折腾”的麻烦,腐败行为的伤害,还有对旧城棚户区改造的批评。
2号线公交车的王师傅希望都匀越来越大,建设得越来越好,他说,每个人都应该拥有更好的居住与生活环境。都匀的“大”发展,也给了他很多的信心,从去年10月份以来,一直安安心心地开着他的2号高铁线公交车,且认为许多旅游设施不够完善,每次遇到广州、深圳过来的乘客,还总是有一些歉意,觉得都匀市的旅游接待服务不太好,达不到游客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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