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李金佳黑龙江
新行星·另一种抒情
变 奏(组章)
李金佳黑龙江
不存在的路被不存在的灯收留,一到清晨就自动熄灭。
幻觉的主人两两相生,贴切如笠翁对偶,倒悬在被古诗侵蚀的梦里,裹着肉质倒影抄袭爱情。风干的手,上下寻找粼粼的洞。刚一找到,就让颤声呻吟的水草缠住了,不得不上下甩动,急急摆脱。
河面砰然破碎,如落地的白瓷碗;岸的孤独伸展,直到积水的渡船。一个孩子站在荒草中,双手攥住银色电棒,一边大骂某人的娘,一边转圈轮那电棒,要把它的光越轮越长。总和为我的所有关系,总和为我脚下逆流,因造反而挺直,带领一群含枚的鲫鱼,攻向上游的坝。鲫鱼的鳞片肮脏,像江南瓦,散发出水墨的精液的气味。
太阳出来,红色鱼漂儿变高,因饥饿而战栗。它前头几米远的地方,有张破网载沉载浮,讲着漏洞的寓言,纠结于潺潺流过的原地。偶尔吐出回忆,或未消化的夜,或一小块塑料泡沫。
在舌头上建成的城堡,城门破裂。
女儿墙生出茸茸苔藓,像一个个微型的坟,随七月的阳光变化,一天里几青几黄,因迫切时而翻出红色。一待夜深人静,它们就混乱地鼓起,急急向上凑,在摩挲而过的粗糙的嘴唇间,一遍遍形成弱小的乳头儿。
囤积的词语腐烂。空虚供大于求。时辰一到,我们就从粘结的腔肠走入市场,列队遥望北京,背诵一张浮肿的圣旨。
城门外日久天长。最年轻的士兵也学会沉默,以呆板保存体力,直到换岗的人铿锵走来接替他。今天的口令是明天。对上之后,举手行礼,心照不宣地微笑,露出比骨头更白的牙。
在影子终于消灭的地方你要往下挖。挖到后悔没有带来一个帮手帮你挖时,你就会挖出影子石,它的白色无懈可击,它的光滑像新吐的痰。
把它好好含在嘴里,可以避正。
或者说,可以避免一切社会活动,远离所有别人。可以就此摆脱身体之外的重量,身体之外的话语,身体之外的给你身体的光。可以在终于圆满的邪恶中央,抱膝蹲坐,唆食顺你味觉延伸的石头的缝,孤独地享受天伦之乐。
那些挖错地方的人——因为缺乏耐心等到终于,或不知如何适度地判断消灭——,即使挖到同一个后悔没有带来帮手的时刻,挖出同一块痰一样的白色石子,同样也是迫不及待地将它含入口中,他却只能获得微咸的沉默,泡着唾液盈盈缩缩;而全然不能凭借这块混淆之石,避免任何社会活动,任何别人,尤其是别的挖错地方的人。
没落的回声与初起的沉默之间的界线,我始终无法得知。
我的呼吸是一只濡湿的手,在充满空间的草木灰味中,起伏着,摸索黑暗。
摸到乳房,就赶紧撤回来,像是从骤然下落的水中,撤回鱼竿。
但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倾听石头的人口渴。渴到无法忍受时,石头中发出滋滋的亲吻声。而后有人告别,向等待他的沉默快步跑去。而后石头分解,在应运而生的风里,变成互相碰击的小舌的钩。
手举沉重的黑陶罐,迷路的萨提尔绕着自己的歌声走了一夜。天亮时,才发现罐子上有一弯月亮的船,正随着晨光渐渐扩大。“幸好歌都已唱完。”他自言自语,为嗓音的嘶哑而觉得满足。
没有空间的人也没有翅膀。大理石台阶上,混乱的信使迎面相逢。
又一个果实直接返回泥土。疲惫的马在阳光的种子里喘息。
我带回所有被你注销的真实。我拉开大地的腐败的嘴,如拉开饥饿的铁抽屉。我拿出红皮证件,我拿出曾经结成我的铜铃花。疲惫的马低头啜饮疲惫的水。焦黑的马具套住火焰的头,顺着白炽的轨道独自奔跑,使焚毁的苗到处向前生。
没有空间的人也没有逻辑。谎言的甘甜的虫,裹着我的尘土孵化。变态的无沉睡沉醒,在你飞扬跋扈的茧中。
我回到盛夏的废墟,像回到我父亲的谚语。
我站在废墟上开始说话。我用古文预报天气,一遍又一遍,不加任何句读或喘息。每次说累了,我就坐进黑如群鸦的阴影中,摇动一只残缺的铃。
剩余的空虚钉满铁钉。我把它们一个一个拔出来。等暴雨来临时,再用它们一一钉住殷红的雨滴。
你不必为石头河担心。石头河上的船也是石头。坐船渡河的人也是石头。人的倒影是一块雪白的石头。倒影的分解是石头的浮雕。
你的沉没满挂重叠的环。我见过水中不流动的水。
石云石雨飘过石头河,像手的死亡飘过手相。
你的呼吸伸进我的肺叶,在触及裂缝时长出回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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