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杨荟

游戏

碗是碎玻璃做的

饭是泥巴做的

鱼是纸片做的

车是木板做的

房屋是用粉笔在地上画的

采几片树叶做纸币

石子代替要交易的一切

是的  所有的一切

一群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一个人喊另一个人爹

一个人称另一个人老爷

一个人为一群人擦鞋

一群人给一個人下跪

一个人硬要骑在另一个人头上

小伙伴不让  就安慰其说

游戏  都是游戏

一把铁锹的意义

癌症晚期的父亲坐进黄昏

给一把铁锹安装手柄

他枯瘦的双手打磨着坚硬的生铁和木头

并把两个不相干之物深深套牢

很认真也很安静

——岁月于他可有可无

我在想大限将至

父亲是如何看透肉体

又是如何巧妙地避开上苍曾赐予的一切

不忧伤也不抵抗

难道灵魂充分了解它有不死的特质

能彻底地轻松地断离

而没有凶险和绝望之境

——这样的话

我是父亲肉体中的肉体

影子中的影子灵魂中的灵魂

可否也缩小为未出生的孩子

断然拒绝这风吹即散的人世

大马戏

马失前蹄重重摔倒

随之摔倒的还有马鞍上的女戏子

看客中有人责备

不知道责备什么

有人欢呼不知道欢呼什么

只知道躬身道谢的女戏子

以皮代皮

堵不住千百张嘴喊出的正义之声

被鞭打的青马以骨代骨

扑不灭熊熊燃起的愤怒之火

混乱中我呆坐着孤立无援

——既不能湮灭泱泱大众左右失格

更不能移情于马

徒增敌意绝望和厌恶

眼睁睁看着青马和女戏子

带着歉意仓皇从灯光下退进黑暗

便起身离开

那夜少梦的我

梦到开满野花的高原和草场

也梦到死死缠身的缰绳与嚼子

（选自《中华辞赋》202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