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空

冰水

早开的茶花有耸立的香。你听到的

所谓乡音，就是旧时光在

新的肉身里发出的声响。

山村孤寂的灯火，照着落锋的越音，

而乡邻、旧居、古道、往事

正被光线切割和分散。

在月的坡度，我们徐行。轻风

揣度着茶园的新绿。一只偶过的蜜蜂

比我们的眼神从容，

它是真实的。我们忘却着海洋，

只想以清泉和稻粱治愈经久的心病。

那曾是一个虚空，唯有寂静

构造着内心更大的茶园。

山顶观瀑。急驰的水流自由地

向山崖射出无数的白箭

百丈漈在宏大的场景里

推动白昼与黑夜

水的坠落与欢鸣，让时间加速

沟壑，滩涂，溪渠。

撞击，翻滚。水亮出狂裂的态度

磨损着土地，也将天空

抓得更紧

无关接受，也无关放弃

只有巨石明了饲养与吞食的过程——

峡谷底部，抗拒是轻盈的水雾，

是摇曳之美：太阳仍在远处

静观万物的嬗变

夜的水流，白昼的我，一盏宫灯

打开初夏。

树林从远处蜿蜒而至

穿过我的身体。暗淡的屋宇晒着月光。

而廊桥之下，有我虚拟的

隐世的火山。

风吹拂着玫瑰。那些男人和女人

饮醉着美酒。谁谈论起潘多拉之盒？

多么不合时宜。如果有古琴

必能引来仙鹤。

溪水映照星辰，鱼群唱着赞美诗。

芦苇掩饰我的唇：我采集夜的眼

正装填着整个沙溪。

植物的茎芽，洋溢着植物的灵魂。

这就是真实……

在金鸡岩，你注目一块石头，

石头就持有你的面孔。

这也是真实……

真实就是潮湿的光

扣住水的欲望。真实就是

你曾在一面镜子里

投影，捕猎鼓胀的欢愉……

那就再一次在真实中张开心情——

你看，野天鹅等到了它的母亲，

鸟群在水底洞穿

女人的身体。

而有时，真实不过是另一种虚构。

金鸡岩不会记录风暴，也不會

与走出山坳的人说再见。

天空聚集着黑雨滴。咖啡封存陶罐，

在今天。我注视一只醒着的羔羊，

它长出夜晚的犄角。

隐忍。安静的尖锐遏制着虚无。

一抹冰蓝缓缓穿过夏季。

在时间的阴影里，

我是沿着小河行走的萤火。

醒着的绿色，失去故乡的红唇，

流浪的城市，筑起礁石。

我用七十七个字母写下影像。

而此刻，我再一次用虚词堆积鸟鸣，

驱逐体内烟雾一样的薄霜。

玫瑰披上水珠。一束光从河滩流过，

它带着我们命名整个星空。

（选自《诗刊》2021 年11 月号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