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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火车

时间:2024-05-04

胡正勇

三个儿子

大儿子走时,正月的雪还没融化

二儿子走时,柳树还没发芽

三兒子走时,梨树还没开花

梨子熟了—— 柳叶落了——

三个儿子还没回来

大雪又落在了竹坞里,三个儿子还是没回来

她觉得自己像个孤寡老人

大朵大朵的雪花肆无忌惮地落

她想着外出打工的三个孩子

寂寞又凄凉

白花花的雪,越落越大

透过窗户看过去

几棵光秃秃的树头顶厚厚的雪

像她三个戴孝的儿子

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坟地里我总能听见叹息

大雪一直落不下来

冬天的黄昏,我看见灰蒙蒙的县城

像一个落寞的老人

在夕光中流下清热的泪水

他身边的运河像一根鞭子

我能想象我的倒影在浑浊的运河水里

起皱、变形,直到消失贻尽

现在我站在郊外的公墓

十年时间我来了九次

坟地里墓碑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在这里,我总能听到轻微的叹息

像在我身边,又像从远方传来

低沉,悠远。我不知道那是人的叹息

还是树木、枯草的叹息

我更不知道那是活人的叹息

还是死人的叹息。公墓旁

一列满载异乡人的火车呼啸而过

手掌上的月亮

春天总是很短暂

有时怀疑我的手掌是一片田野

或者是一片桑叶

掌管命运的脉络清晰分明

我总觉得手掌上有鸟飞过

是乌鸦抑或喜鹊

后来我发现是一轮月亮

一轮小小的月亮

独自发着光,孤寂的光

她总是轻易看见我的喜悦和悲伤

火车在远方开过,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我试图摁住掌上的月亮

可是它突然变大变亮

耀眼,金黄,挂在西天上

这样他就能轻易看见大地的喜悦和悲伤

泪 水

流淌的泪水在寒风中戛然而止

泪水就是奔跑的火车

一列列火车

载着我们驶向远方

只剩下黑色枕木喘着粗气

但没有人知道它就是泪水

我们坐在开往草原的火车上

有的人在大睡,有的人

看着窗外扑面而来的村庄

我不想再做这样的梦了

我梦见村庄是只鸟巢

黄昏,一只陌生的大手

把村庄里的植物从鸟巢里掏走

把河流从鸟巢里掏走

然后他掏走了我的家人、邻居

掏走了所有的动物和泥土

最后掏走了我

只剩下空巢在地球上飘呀飘——

我不想再做这样的梦了

我梦见自己成了一只鸟巢

在一个月夜里,一只大手

掏走了我的五脏

掏走我的四肢、头颅

然后又掏走了我二百零六块骨头

最后把我掏空了

剩下我的灵魂在村庄上飘啊飘——

刘小亮的一生

老刘其实没有儿子

他老婆不能生育

刘小亮是他捡来的

后来长大了

他娶了媳妇生了儿子

再后来,刘小亮媳妇嫌家穷

跟着别人跑了,刘小亮也跑了

老刘找了很久也没有音讯

只能带着他的孙子生活

刘小亮跑到城里

没找到媳妇

没了钱的他做了贼

一天晚上他又去偷东西

碰上了警察

他拔腿就跑

结果一头撞在迎面开的汽车上

死了

这后来的事老刘是不知道的

深夜的火车

我风尘仆仆回到家的时候

听见父亲咳嗽了一下

深夜的大地静悄悄

刚放下行李

我又听见咳嗽的声音

这回不是父亲,而来自远方

声音越来越大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细想

火车就在身后的平原上

一闪而过

留下深不可测的寂静

它载着我的父老乡亲、朋友和敌人

正向着前方的城市奔跑

这时,父亲又咳嗽了一下

刚刚从火车上下来的我

感觉自己还在火车上……

走夜路的人

在乡下,在没有月亮的夜晚

走夜路的人会点上火把

他同时会把天上的星星点亮

星星也是走夜路的人

在神秘而遥远的夜空走来走去

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

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

走夜路的人,看不出

他是喜悦还是悲伤

他们像一只只萤火虫

在乡村的夜空里一闪一闪

发着微弱的光

(选自《诗选刊》微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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