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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乡之望

时间:2024-05-04

王学芯

我己忘记夏蚕

忘记的还有桑树桑叶麦秆的枝枝桠桠

蚕架放弃了一切娇柔光鲜

留下的竹匾 如同空空的月份

每个重叠的季节

忧郁之美

在想象中蠕动和颤栗

丝和蛾子越过了我闪烁的睫毛

而更加忘得一干二净的蚕室

在并不祈求的雨季 墙上

泛出青色霉潮

布满诡谲的斑点

寻找池塘的鸟

一只鸟从蚂蚁的洞口望去

望向深深的地底 用嘴喙

试图挖掘点什么东西

一只鸟清楚地记得这个洞口的位置

有着一座池塘 片片云彩

曾在水面上腾起

仿佛还有比例的层次

四周的空间 纷杂斑斓 远处的

村庄紧贴着完美的树丛

而颈子和腰线上的蓝色羽毛

从水波上一掠过 就有透亮的光线

挂上了树梢

现在鸟找不到池塘 过来又过去

它只看到蚂蚁的爬动 川流不息地

在自己的食物里忙碌

蚂蚁的洞口很小很深

那里没有尽头 地下的池塘

也许是个空心的幻觉

关于一个纪念日子

混凝土开辟道路之后

匝石加速前进 形成新生的城市

楼房每块玻璃眨动眼睑

诞生的社区

变出一个纪念日子

烟花变成阳光的五彩纸屑

从高空的每扇窗户 款款

降落到人行道上

乡村从一只看不见的鸟影中

隐入时间的深处

从这个纪念日子开始谁都变了

经过的河流和昼与夜

心灵上的身份

十万亩农田

窗前的柏油路面 都己

覆蓋好了黑色犁沟里的种子

这难忘而短暂的瞬间

嗖嗖而过的汽车和陌生人

在交叉街口

像一面面光芒里的小彩旗

飘进一座深深的城市

一垛矮墙

从不知道是草压垮了墙

更不知道草能钻入砖缝

还可有力生长

一垛矮墙坍塌了 如同剖开的人体模型

内脏掏空 心与肺不见踪影

所有的动静一片枯寂

如在令人抽搐的墓穴

霉湿的空气捂住了嘴唇

胆汁收紧惊恐的喉咙和舌头

微光一点一点进入

掠过曾经的人世间院子

地上到处是碎砖和发白的蛋壳

这一切不能倒叙的变化

一垛矮墙如同一道粗粗的加重线

横在感情和沉默下面

麦子收割的季候

在城市 想到麦子收割的季候

坐如雕像 以至眼圈扩大

盯着鸟飞过北窗

天空一层乳白色的云雾

如同厚重而光滑的冰面 四周

没有抓上一把的东西

麦子在很远的地方浮动

在江南又一场烂雨里 隔开了

直起的城市

我的肩胛夹紧了我的胸口

在模糊的视觉中 望见

一片无影无踪的田野

麦子轻轻摇晃 季候颤动

我转身一望 发现房内的桌子和椅子

清爽明净 浮在锃亮的地砖之上

在郊外河边

树枝带着葱绿 遮掩

继续航行的河流 轻柔的南风

吹向没有时间的尽头

昔日楞楞的一点模样

水在水面上裂开 投射的身影

像铅笔头一样尖削

暑气又涨了上来 日子飞快

赘肉淹没肋骨 河流变宽

暮色如同一块凝结的止咳糖块

水搅乱眼睛的凝视

闷热空气填满一只肥胖的瓦罐

渗出虚空的汗珠

而风在我松动的牙缝里

来回穿梭 昏暗的空隙

响出哆嗦的声响

变异

任何漫长的都是瞬间

瞬间又在迅速地变异

夜总是一个巨人

星光从顶楼的窗前飘过

形成钢筋大厦一块块蓝色的玻璃

关上灯 记忆熄灭

人行道上湿漉漉的光点凝结

沉下默默的意识

而楼影像是穿着鞋子的脚

伸进另一幢楼的笔直裤管

几乎隐匿不见

夜在继续深入

白昼的全部角度和立场

如云似雾 像要掉进深渊的样子

灰从一支烟上抖落

往事失去轮廓 零零散散

变成烟缸里一堆恶臭的气味

寂静中 膝盖和一声哈欠

都是轻轻的空气

在正午的阳光里

一泓水湾

槐树和杨树进入绿荫

蝉鸣 在清晰的高空响起

摇动蒲扇 风从祖母的手中

吹拂过来 背衬着一张

椿凳上正午的困睡

树叶一片片撤离房子

村庄从头顶到脚经过门槛

径直走出了 永恒的年代

空间转化 脂肪

像要燃烧似的 七月的光芒

达到了空茫的沸点

绿荫和一泓水湾

在空中直立起来变得恍恍惚惚

干草屑掠过了卵石和土

夏天越来越近大量的建设

正在进行 洒满阳光的头发

像是暴晒中的黑色烈焰

(选自《文学港》2019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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