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名

李东

洱海之夜

陌生人以陌生的方式闯入

把一段孤独的海岸线据为己有

被雨水狠狠打湿

洱海之月，跌进深不见底的水里

风自下关而来，穿过密集雨水

将一场奇妙的相遇再次推迟

黑夜里的事物，只能交给记忆

或者想象。而此刻，所有的画面

深陷于一些似曾相识的剧情

洱海之夜，我拥有漆黑的辽阔

和潮湿的孤独。零星灯火

在水面波动，像黑夜虚晃的出口

命名

时常受困于相似的命名

如同记忆被反复篡改

让人产生错觉，徒生悲凉

故乡有河，叫金水河

那里流淌着年少时的全部记忆

异乡有楼，叫金水大厦

我一厢情愿，错把异乡当故鄉

故乡私有制的命名

在异乡，被一再挪用

似乎要把完整的故乡分解

相似的命名之间

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时间

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思念

乘着光

山路蜿蜒，两束平行光线

拖着长长的尾巴

在黑暗中飞奔、颠簸

不断将夜色抬高

迎着一座山，光被压缩

在拐弯处，又迅疾投向远方

轻易跨过一条河，越过一条沟

像一个人按捺不住的心情

山乡之夜，两束移动光线

伴随隆隆声响，打破静谧

虫声与蛙鸣，附和着车内乐曲

飞蛾循着光，却飞不过光的速度

道旁树、屋舍，远山

这些被夜色吞没的场景

依然在心里有着清晰的轮廓

返乡之夜，我的心跳，乘着光

汉江

从冬天接近，窃听汉江私语

孤独爬上两岸的垂柳。风过江面

汉江缀满涟漪，轻轻地诉说着心事

一路奔波，两岸的村庄和炊烟融入柔波

冬天的汉江消瘦不少，汛期留下的残局

水落石出。流水从远方带来的沙子搁浅

白浪翻滚。欢乐音符在英雄笔下流泻千年

俯身便可以听见久远的捣衣声

如诗如画的汉江，清澈、静谧、内敛

但不寂寞。渔家用长篙撑起期望

几个老人扑向季节深处，和汉江肌肤之亲

江风刮过，岸边的衰草又老了一茬

暗处的水鸟被风弹出，像汉江抛出的语言

汉江，从历史中浩荡而来

留下盆地，留下山水宜居之城

水鸟是信使，桥梁是飞翔的梦想

靠近汉江，只能任凭思想在脚下咯吱作响

或者捡起一枚薄石，飘出一江水花

远行

生在内陆，我只能一次次

把向东的河流和向南的铁轨

作为通向海洋的路径

供想象远行

在红碱淖，沙漠中央

神湖用浩荡水波

迎合我长久的期待

潮水无数次洗刷的沙滩

船只搁浅。一望无际的，是水

鸥鸟浅翔

摈弃常识，在红碱淖

说到沙漠，说出沙漠的反义词

说出：海洋

（选自《中国作家》2018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