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的注视

关小盒在滑冰方面很有天赋，尤其是短道速滑，不仅速度远远超过同学们，他还会许多花样滑冰技巧。上初中后，连着两年的滑冰比赛，关小盒都是年级组冠军。不过，自从葛风出现后，这一切就发生了改变。

葛风是从外校转来的新生，班主任把他安排在关小盒的后桌。刚开始，关小盒见葛风安静内敛，对他印象特别好，主动示好，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巧的是，葛风家和关小盒家离得很近，因此，他们同进同出，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然而好景不长。进入冬天后，学校的滑冰场建成，关小盒这才发现，葛风滑冰的水平竟然也很高，他动作潇洒，姿态飘逸，吸引了无数赞叹的目光。

以前崇拜关小盒的同学，都转向了葛风。老师也不再张口闭口表扬关小盒，更多的称赞落到了葛风头上。关小盒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他开始有意疏远葛风。就这样，两人的关系就冷下来了。关小盒觉得没什么，自己也不少这一个朋友。然而，上学放学独自走在路上时，总觉得缺点什么。

进入十二月，天越来越冷，一连下了几场大雪。按惯例，学校要举办滑冰比赛。若是以前，年级组冠军毫无悬念是关小盒的，但今年有了葛风，就不好说了，很多同学私下里悄悄议论，觉得关小盒会输给葛风。

关小盒自己也没信心，他多么想三连冠。爸爸已经答应他了，要是能三连冠就带他去海南旅游，对于一个北方孩子而言，海南充满奇异的魅力。

比赛那天早晨，关小盒早早地带着滑冰鞋去上学了，途经小广场时，看到一个雪人立在路边。雪人白白胖胖，胡萝卜鼻子，西瓜皮嘴，两只眼睛是绿葡萄，惟妙惟肖，好似真人一般。雪人身旁还有个小山似的雪堆，这是清洁工人清理出来的路面积雪，来不及运走便堆在这里。

关小盒觉得雪人很特别，眼睛竟然是绿色的葡萄，不由多看了几眼。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葛风正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滑冰鞋。关小盒放慢脚步，不想赶上葛风和他打招呼。走着走着，葛风往左一拐，朝路边的公共厕所走去。

关小盒本打算趁着葛风上厕所的时候，快走几步超到他前面。然而路过公厕时，他无意中发现，葛风竟将滑冰鞋放在了厕所门口。

关小盒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把葛风的滑冰鞋藏起来，他就无法参加比赛了，冠军就属于自己了。这个念头把关小盒吓了一跳，他摇摇脑袋，想将其赶走，可双腿却不由自主走过去。他对自己说，不许做这种事，但是手却不服从命令，一把拎起装滑冰鞋的塑料袋。

关小盒脸红心跳，满脑子涌动的都是一个词：冠军，冠军……

他拎着塑料袋撒腿就跑，跑着跑着，忽然想起路边的雪堆，转身跑回去，快速扒出一个洞，将滑冰鞋藏在里面。

路上的行人都只顾着走路，谁也没留意关小盒。但关小盒还是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转脸，原来是那个雪人。他放心了，可能过于紧张，自己吓唬自己。

这时候，葛风已从公厕里走出来，发现滑冰鞋丢了，一脸惊慌，在附近寻找起来。

关小盒躲在雪堆后面远远观望。葛风围着公厕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滑冰鞋，最后空着两手向学校走去。

关小盒长长松了一口长气，拎着自己的滑冰鞋，也准备去学校。就在这时，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雪人，明明知道它只是个雪人，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仿佛自己做的这些事，全都让雪人看到了。

比赛时，体育老师帮葛风借了一双滑冰鞋，但由于不合脚，葛风没能正常发挥，成绩一般。最后，关小盒如愿以偿得了冠军。

关小盒在热烈的掌声中站上了领奖台。终于三连冠了，他春风满面地扫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葛风。葛风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神情沮丧地垂着头。关小盒的心仿佛被什么猛地击一下，感觉手中的奖杯变轻了。

冠军并没有给关小盒带来喜悦，恰恰相反，整整一天，他心里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放学后，关小盒在路上遇见葛风，他正在公厕附近，四处寻找自己的滑冰鞋。关小盒本想转身躲开，却来不及了，葛风已经看见他。

关小盒硬着头皮走过去问：“你在干吗？”

葛风说：“找滑冰鞋。”

“真可惜，滑冰鞋丢了，影响到你比赛。”

“比赛无所谓，这次没滑好，还有下次。只是那双滑冰鞋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很贵吗？”

葛风轻轻摇了摇头，神色伤感地说：“它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关小盒心里愧疚，急促地说：“那你赶紧去找一找，我还有事，不能帮你找。”说完，就急匆匆离开了，好似逃一样。

途径小广场时，关小盒加快脚步，故意不去看藏滑冰鞋的雪堆和那个雪人，但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关小盒暗暗地想，一定是那个雪人，它的眼睛是绿葡萄，目光大概也是绿色的。

这一刻，关小盒有种冲动，想回去将滑冰鞋取出来还给葛风。可他转念又想，那样做的话，自己将会被葛风鄙视，成为他眼里的坏人。若是传出去，老师和同学们也会看不起他的。

随后的几天里，关小盒不管走到哪，都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他。是那个雪人，目光严厉又带着急切的期盼。关小盒怕了，心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把冰鞋还给葛风。跟着，又一个声音在说：不，千万别还。

关小盒神不守舍。妈妈洗了一盘葡萄，他一下子想到了雪人的眼睛。老师让他擦黑板，飘起的粉笔灰也让他想起雪人。雪人仿佛一直跟着他，默默注视着他。

这天，语文老师让大家以“我的爸爸”为题写一篇作文。关小盒的爸爸是个登山运动员，有许多惊险刺激的经历，因此关小盒不费吹灰之力就写了一篇，他觉得这篇作文肯定能受到老师表扬。然而，老师却说葛风的作文最感人，并且让葛风在教室里朗读。

葛风的作文写得很朴实，其中有一段话这样写道：我每年过生日，爸爸都送我一件礼物，今年是双滑冰鞋。不幸的是，我过完生日第二天，爸爸出了车祸，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双滑冰鞋，成为爸爸送我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然而我竟然把它弄丢了，對不起，爸爸……

葛风哽咽着，读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作文本上。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都不说话，望向葛风，有些女同学的眼圈红了。

关小盒没有勇气看葛风，低着头，心里既难过又羞愧，那双经常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出现，绿色的目光比以往更严厉，更冷峻，带着一丝丝冰雪的冷意。

放学后，关小盒快步冲出教室，一口气跑到那个小广场，从雪堆里取出葛风的滑冰鞋。关小盒已经决定，站在这里等葛风，不仅把滑冰鞋还给他，还要诚诚恳恳认个错。

关小盒站在路边，朝学校的方向眺望，跟随他多日的雪人目光，不见了。此时，那个雪人离关小盒很近很近，在霞光笼罩之中，绿葡萄做的双眼里充满笑意。

木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出版长篇儿童小说《春知的地图》、童诗集《花儿的魔术》以及长篇童话《灵精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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