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一则微博说，一位母亲接儿子放学回家，路上，儿子执意要母亲买两个馒头。母亲有点纳闷，因为儿子每天都是回家后吃她预备好的点心。后来，母亲才知道，儿子是要把馒头送给街边的乞丐。起初，她担心儿子被骗了，以为乞讨的人只要现金，直到看见那人把热腾腾的馒头三下五除二送进嘴里，吃完还对男孩报以微笑。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友人说过的陈年旧事。某年冬天，年幼的他跟随父亲去市场，看见一名中年男子在寒风中脱下外套叫卖，说想筹一张回乡的长途汽车票。围观者甚多，父亲问明原委，上前给了男子车票钱，并让他穿回外套。男子记下父亲的地址，表示一定把钱寄还。众人都说父亲的好心被人利用了，父亲只是一笑。过了年，家里收到一张陌生人的汇款单，竟是那男子还的钱。后来，那人还寄来一小袋自家种的肥美冬菇。

是因为这位朋友的缘故吧，后来我读到三毛的《温柔的夜》，心里格外刺痛。文中，三毛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帮那个流浪汉出两百元买一张船票，虽然当时两百元只是一杯汽水，一个牛肉饼，一双袜子的价钱，可是她一直怀疑那只是一个谎言。我一直记得她笔下的流浪汉温柔的口气，悲愁的面容，纸剪出来似的人影和褪了色的水红衬衫，仿佛明天的太阳也跟这人不相干了。“他实在没有邪恶的样子，悲苦的脸，恍恍惚惚的，好似一个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命运的人，一生里遭遇的都是人世的失意和难堪。”她最终帮了他，也发现他真的只是需要一张船票。那种给了一个可怜人莫须有难堪的羞愧，针扎一样的痛。

电影《送我上青云》里有段情节：女主角盛男看见有个老妇人在河边哀哭，撑船的人说她好不容易攒钱买的一口好棺材让水冲走了。众人都只是静默地看着，唯有一名男子打听了棺材的价钱，掏出1500元给了老妇人。随即老妇人的儿媳赶来，对男子说棺材涨价了。男子钱包里的现金不够，开口向盛男借。盛男笑他：“她們骗你的。”他回答：“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会后悔。”就这一句话，孤傲的盛男开始对他另眼相看，愿意和他并肩站在船头看云，讨论人是否有灵魂这种形而上的问题。故事往前推进，水流和缓的地方果然有一口棺材悠悠漂着，如同一个人的心事在胸口打转。

也是在微博里，我读到黄霑先生的一段轶事。黃霑和林燕妮闹矛盾，报馆让一位漫画作者画幅漫画哄哄林燕妮。漫画登出来之后，黃霑写信感谢漫画作者，满满一纸小楷。漫画作者受宠若惊，恰巧当时他正犹豫是否转行，便向黄霑请教。这次，他收到黄霑数千字信笺劝他留下，并附上几千元鼓励他“等买你的新书”。这样的人情味，至今想到总有融融暖意。

戴蓉：复旦大学教师，专栏作者。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