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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冷门基里尔,柏林爱乐为何选择了他?

时间:2024-04-23

赵毅敏

与尼尔森斯相比,大不了几岁的基里尔显得更加内秀、成熟、大气;与蒂勒曼相比,基里尔的艺术视野和先锋性更胜一筹;与巴伦邦姆比,基里尔在艺术上显得更加纯粹;与夏依比,基里尔与乐团的气质更加贴近。

2012年12月22日,柏林爱乐乐团在他们的大本营柏林爱乐音乐厅举行了一场乐季音乐会,指挥不是他们的音乐总监西蒙·拉特尔(Simon Rattle),而是巴伐利亚国立歌剧院的音乐总监基里尔·佩特连科(Kirill Petrenko)。

当乐曲推向最后的大高潮,声音仿佛要掀翻音乐厅的顶盖,指挥将作品的神秘气氛推向高潮,作品色彩斑斓的效果被发挥到极致,宇宙浩瀚的效果散布在音樂厅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被笼罩在斯克里亚宾所希望达到的气氛中。

来到最后一个大和弦并推向高潮,基里尔张开嘴巴,仿佛要大喊一声,才能到达淋漓尽致的状态,最后乐团帮助他完成了这一愿望。全场观众想起雷鸣般的掌声,当乐队成员全部离开舞台,观众还不舍得离去,对着空无一人的舞台热烈鼓掌,直到基里尔再次回到已空无一人的舞台,向全场观众致谢,音乐会才结束。这是听众对指挥家演出水平的最高敬意,出现的几率很低,笔者仅在2010年琉森音乐节上,阿巴多指挥马勒《第九交响曲》的那场音乐会见过,这次是第二次。

这是基里尔·佩特连科第三次指挥柏林爱乐,2006年的第一次是指挥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赢得乐团成员与所有观众的认可。2009年与柏林爱乐再次合作成功,为基里尔带来2012年的第三次合作机会。正是2012年这次音乐会的成功,使基里尔成为柏林爱乐新总监的候选人。本来2014年乐团邀请基里尔第四次指挥,作为新总监人选的考察。但他因病由英国人丹尼尔·哈丁代替。这个举动曾使得柏林爱乐一度觉得基里尔无意参与角逐。

然而,就在不久前的柏林时间6月22日一早,德国的《Die Welt》日报和RBB电台发布消息,佩特连科被选为柏林爱乐的下任首席指挥。这次的消息来得非常突然,此前原来乐团的124名成员—连同上次没有开会的那名成员—再次秘密开会投票(开会的地点也是秘密,外界几乎一无所知)。

由于之前有过5月10日的“乌龙报道”,乐团曾在当天举行过一次选举会议,但媒体公布的消息随后又被乐团官方宣布不实。所以这次消息比5月10日的那次会议封锁得更严格,笔者以为,团方不想外界—包括评论界、乐迷和同行—影响投票的结果,必须由乐团决定自己的未来。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以致很多人都不敢贸然相信这个消息,直至更多的媒体披露和官方的公布,真相终大白。

这是一个看脸的年代,基里尔最终是以大冷门的姿态胜出。在安德烈斯·尼尔森斯、克里斯蒂安·蒂勒曼、里卡多·夏依、丹尼尔·巴伦博伊姆和基里尔五位热门候选人中,基里尔是最冷门的。能被柏林爱乐相中成为总监的候选人,技艺自然是顶尖之列。但他为人极为腼腆内向,不善交流;颜值低,甚至有点丑,包装缺乏卖点;从不公关,几乎不在媒体露面,不炒作,无绯闻轶事供大众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喜欢被过分约束而不喜欢担任音乐总监,管理世界顶级乐团的经验未显山露水;与世界一流乐团合作的经历不够丰富,是所有候选人中最弱的一位;私下据说不坐飞机,导致其演出的范围基本集中在中欧,在欧洲以外的知名度极低。

当基里尔胜出后,很多人不认识他,找不到多少他的资料:没有几张唱片发行过,而且都是冷门的东西;没有DVD或者蓝光影碟发行过;没有出版过传记或者关于他的专著;Youtube上几乎没有一首作品完整的Video;网络上的评论超过半数的是德语地区的文章;即使是盗版性质的下载,也难觅他的踪影。

其实基里尔在欧洲的同行中早是顶尖的人物,但弱点这样明显的艺术家,能在残酷的挑选中获胜,简直是一个奇迹,使人又相信,当下的社会,商业元素还不能主宰一切的。

时间回溯到5月10日,柏林爱乐乐团在他们录音超过70年的柏林耶稣基督教堂进行闭门会议,选出下任音乐总监,接替已经宣布在2018年离开的现任总监拉特尔。笔者由于有机会得到关于这次投票的一些内部消息,也不吝向读者八卦一下。

据说柏林爱乐确实还保留着中世纪的作风,乐团全体成员一人一票,第一轮投票后如果有哪位候选者得到票数超过半数,那么乐团就会马上打电话给那位指挥家,如果指挥家答应了,那么新总监就诞生了。反之,如果没有候选者的票数超过半数,又或者通电话时对方拒绝接任柏林爱乐,那么就要进行下一轮的投票,直至选出最后的人选。与会者在进入会议场地时,必须交出手机等通讯工具,中途不得有人离开或者进入。由于柏林爱乐在乐团中的地位超然,这种选举和中世纪延续至今的教皇选举差别不大,就差没有通过烟囱冒白烟或黑烟向外界传达选情了。

而5月10日那天,媒体一早就得到消息,纷纷齐集在耶稣基督教堂门外。Facebook和Twitter等社交媒体,也聚满了世界各地的乐迷和媒体人士,等候和议论选举的进程。这种情形和教众在圣彼得广场等候选出新教皇的情形几乎一致。期间还由于一条由柏林爱乐成员在会议之前发出的Twitter,谣传安德烈斯·尼尔森斯胜出,导致英国几家古典音乐媒体的官方Twitter错发消息,还带出媒体间轻微的口角。直至柏林爱乐的官方Twitter辟谣。经过艰难的11个小时,柏林爱乐召开记者会宣布,选举没有结果,将在未来一年内继续寻找新掌门人。

在5月10日第一次的闭门投票无果后,外界注意力集中在候选人的政治手腕、人事关系、管理能力、商业前途等方面,这些因素被摆到与艺术水平同样重要的位置。以致使人觉得政治手腕和公关能力是乐团总监能力的标配。那么,难道说基里尔是以“备胎”的姿态胜出?不!

从最终的结果看,基里尔正是他们要的掌门人。如果乐团采用折中的方案,最终胜出的人选肯定不会是缺点这么明显的基里尔;要是选择过渡总监的方案,那么可以选择巴伦博伊姆、赫伯特·布隆斯达德、谢苗·毕切科夫等好几位大师。至于有乐迷说,柏林爱乐这次走投无路才选择基里尔,但是笔者认为,柏林爱乐远没到这么落魄。

柏林爱乐的历史只有100多年,在德国的乐团中,资历最多是中等。但经过尼基什、富尔特文格勒、卡拉扬和阿巴多四位大师的锤炼,乐团不但走向世界顶尖的水平,而且形成了一套属于乐团自身特有的文化精神:传统性与先锋性并重,在传统的领域要带出时代的精神,在当代的作品中要体现对传统的传承。上一任指挥西蒙·拉特尔使柏林爱乐更加国际化,更加时尚,但却偏离了乐团的这一精神。通过这次的挑选,看出柏林爱乐是决心要回到乐团的这个精神基础。

从历任柏林爱乐的总监看到,柏林爱乐在选择新总监时,都希望选择年富力强、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而且有先锋精神的指挥家,无论是指挥水平、艺术视野和身体状态都能长期带领乐团的人。

尼基什、富尔特文格勒、卡拉扬、拉特尔几位总监,都是在30多岁或者40多岁时当选。之后,能带领乐团超过10年,甚至更长时间。这样乐团与指挥共同成长,一同迈向事业的巅峰,而基里尔正是这样的人选。

这次选举的细节,外界目前不知详情,暂时从透露出的极少的细节得知,柏林爱乐侧重在德国甚至柏林的“自己”人甚于国际化的人物。不是说非要柏林土生土长的德国人,而是要与德国和柏林有着相当的了解和渊源的人,蒂勒曼是地道柏林人,巴伦伯姆是柏林国立歌剧院多年的音乐总监,基里尔在柏林居住了超过10年,在柏林喜歌剧院担任音乐总监五年。

只有深入了解,才有机会爱一个乐团,为乐团的发展真心投入付出,与乐团一起成长,而不是把乐团当作自己扬名立万的工具。熟悉内情的乐迷,很快会知道,这三位“柏林人”,谁更符合这个要求。在柏林爱乐数字音乐厅的采访中,基里尔谈到与柏林爱乐的第三次合作,他是特意把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留到与柏林爱乐合作的机会去演奏。从这一点可见,他已经很懂得如何点亮柏林爱乐的特点,如何调教乐团演奏出最适合的效果。

作为世界顶尖乐团的掌门人,不管政治公关手腕如何、捞钱的能力如何、管人能力如何……,最终还是要看他艺术造诣和通过音乐作品展现出的精神力量。

基里尔有着老一辈大师所具有的气质:出生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接受全面的音乐与文化教育、有着类似19世纪宫廷乐长成长的经历—从小歌剧院的排练主任做到乐长(Kapellmeister)、从歌剧院走到音乐会舞台。这样的指挥在1960年代前还不少见,但在当下就罕见了。

同时,基里尔18岁才移民到西方,身上拥有俄国知识分子常有的大气、刚正、率直、睿智的个性,加上他成年后在西方接受的高等教育,身上融入了西方主流社会的精致与典雅,使得基里尔形成自己的艺术特色:广阔的艺术视野和保留曲目、精湛的指挥技巧和全面正气的音乐风格,深情精致而不滥情。

他指挥作品的范围从古典的莫扎特、贝多芬直到现代作曲家的歌剧,从意大利歌剧、俄国歌剧到德国歌剧都有涉猎,且评价都很不错。有评论觉得基里尔在古典领域较少涉足,这个或许更多是指交响曲的指挥而言,在他进入柏林爱乐总监的这个角色时,相信对传统作品的涉猎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环顾2013、14两年的全套《指环》、巴伐利亚歌剧院2014年的莫扎特的《迪托的仁慈》、齐默曼的《士兵们》和2015年贝尔格的《露露》、唐尼采蒂的《露西亚》,基里尔的指挥整体感非常强,大结构推进行云流水,小细节处理恰如其分,可以用滴水不漏来形容。平铺直叙但不会抽象乏味。

同行形容他的节奏是稳固,无论什么作品都没有丝毫的摇摆。在DCH的采访中,他就提到,在研究一个作品时,他要做到能完全在心中“唱”出整个作品。在没演出之前,整部作品就了然于胸。对基里尔而言,歌剧这样大型和复杂的作品尚且能如此,交响曲就不在话下。

人们经常说,上帝是公平的,没有给你开启这扇门,就会给你打开那扇窗。基里尔拙于语言和交流,则长于内秀。

他在德国媒体Bild的采访中提到,一旦接到拜鲁伊特的歌剧演出邀约时,他会考虑这部歌剧是要演出5年。由于他花很多时间去准备歌剧,以致他觉得自己在拜鲁伊特音乐节后缺乏足够的时间,投入巴伐利亚歌剧院新乐季的准备。

笔者很认真地观看了他在DCH的两场实况,2012年的那一场,演出的效果比2009年的那一次演得更加精彩,除了前述的因素之外,基里尔在作品的选择上,是很巧妙地用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引入,串联起Rudi Stephan的两部作品和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使整场音乐会成为一场气息连贯、引人入胜、色彩斑斓的当代作品的精彩盛会。这种慢工出细活,不追求眼前短暂好处、讲求整体利益和最终效果的精神,尊重传统,更有时代的华彩,就是德国文化从中世纪以来一直敬仰的工匠精神。基里尔个人性格的弱点无意中造就了当今社会久已失传的工匠精神。

在5月10日第一次闭门投票前,有民调显示,大部分的民众倾向最年轻的候选人尼尔森斯担任柏林爱乐的新总监。而基里尔的这种工匠精神,与时下社会的潮流和大众的口味是有一定的距离。基里尔与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清新做派绝缘,而后者则是当今古典乐届流行的风格。柏林爱乐最后没有选择尼尔森斯,显然没有打算迎合这种社会主流趣味,而是保持自己的先锋性,去引领这个时代大众的趣味。

与尼尔森斯相比,大不了几岁的基里尔显得更加内秀成熟大气;与蒂勒曼相比,基里尔的艺术视野和先鋒性更胜一筹;与巴伦邦姆比,基里尔在艺术上显得更加纯粹;与夏依比,基里尔与乐团的气质更加贴近。当看着基里尔指挥巴伐利亚歌剧院上演齐默曼的歌剧《士兵们》的时候,被开始敲击乐所营造的气氛所深深震慑,观者的精神和注意力被笼罩在戏剧中,不能逃脱。歌剧与音乐的欣赏,最高的境界不是娱乐听者,而是给台下观众甚至台上演员以精神力量,使人流连忘返,难以忘怀。

就在2012年的那次《狂喜之诗》的演出,临近结束高潮后的休止后,铜管的起奏神秘性还不够好,对于这支指挥一点就有的乐队,对基里尔的动作的反应居然还没够好,这就可以看到乐团在基里尔的调教下,还有进步的空间。

恭喜柏林爱乐乐团,通过新总监的甄选明晰了自己发展路向,并且最终找到了合适的人选。2018年新总监履新,就看乐团与他们的掌门人,如何在未来继往开来,去缔造属于他们共同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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