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为了走的问题,清晨大早,就使你老人家大大的生气,不安得很。同时,更为我指出一两条明显的、解决得更好的路。这,宜乎我不该提出什么来了。但这,我最后还要说几句话。这是我最后的一声呼叫,这时我要写这一封信。
首先我要赤裸裸的说明我的走的问题的提起,这除了我向父亲已经说过了的为了学习,为了彻底锻炼身体而外,还得坦白的补充出,我的走,主要的,还有思想问题在。
我们不会眼睁睁看不见事实;同时,我们也不会是超人。千千万万的血淋淋的故事,不会完全对我们没有一点感觉。
事实是这样,中国社会仅(尽)有的是盗、匪、兵、贼、贪污、横暴、梅毒、娼妓、堕落与腐化、荒淫与无耻。欺诈、虚伪、人剥削人、人吃人,极少数的资本家、地主、统治者,对千千万万人的压榨、剥削、奴役、残害和屠杀。这些,使我不能不产生一种“较激”的思想。因为我是一个人,我也不是聋而且瞎的人。我看见了这些,我也听到了一些。
我要求一个合理的社会,所以我提起了走。我过不惯这样不生不死的生活。我知道,陕北最低限度呼吸是自由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的,陕北的一切都不是反动的。
我的走,绝无异想天开的企求。我不想當官,想当官我就进中央军校。我不想侥幸有所成功,我知道天下事没有侥幸成功过的。我要想侥幸成功,我就蹲在这儿,依赖父亲了。
西北,是一块开垦中的新地。我们该去那里努力。我们要在努力当中去寻求自己的理想。我知道,我们看见,新西北,是一个开垦中的乐园,自由的土地;这是与世界上六分之一地面的苏联没有区别的。虽然物质条件不够,但已消灭了人剥削人、人欺侮人的现象了。
我为什么不该走呢?我需要学习,我需要知识,我需要一个战斗的环境,我要肃清自己的依附、侥幸的思想,我需要活的教育。我们看见过去真正够得上说是成功的人物,都不是在御用的教育中训练出来的。
父亲要我读些踏实的东西,这我百分之百的接受。只是静静的坐下来去研究,这是环境所不允许的吧。在今天能够这样做的,那不是神仙,必然是和尚或者尼姑。
我不能够在死尸的身上漫谈王道,我也不能在火燃眉睫的时候还佯作镇静。同时,一个年轻人恐怕也不该做一个反常的老人吧!生理学上告诉我们,少年“老成”是病态。国家的青年变成了老年,是这个国家的危机。
我要一个斗争生活,我要一个跋山涉水的环境来训练我的身体。前线的流血,后方的荒淫,大多数的劳苦者的流汗,绝少数的剥削者的享乐,这样多的血淋淋的故事摆在面前,叫我们还有什么闲心、超人的胸襟去静观世变呢!
父亲,请你把你的孩子愉快的献给国家、民族、社会吧。父亲,你知道的,这样的对你孩子的爱护,才是真的爱护。这是给我一个灵魂的解放。五月四日
韩子重(1922—1949),四川长寿人。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1月在成都被捕,后转囚渣滓洞监狱。1949年11月27日被杀害,时年2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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