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赵不易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所以才不关心你边写作业边吃的蛋糕派是橘子味还是菠萝味。
反正你最爱吃的,是学校旁的巷子里,第三个路口左拐,那家味香不怕巷子深的伯伯卖的烤红薯。
有天我经过,你正“咝咝哈哈”地将一个几乎烤化了的红薯用两只手丢来丢去,几个来回后突然停住,鼓足了勇气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下一块皮,张大嘴巴“啊呜”一口。随即被烫得直跳脚,不舍得吐出来又咽不下去,一扫你平日挺拔得像棵小白杨,甚至有些许冷淡的模样。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正要别过头溜之大吉,你含混地叫住我,努力咽下红薯,认真地说:“喂,你别笑了!”
说完反倒自己笑起来,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的那种好看。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破烂比喻,但每每想起那一刻,我的脑袋就会空一下,又装满一种莫名上扬的情绪。
你见我不回应,凑过来:“喏,请你吃。”你又摸了个小一点的出来,红薯的糖被烤化了,粘在最外层的皮上,第一口又焦又甜,在冷冬晕开一团雾气。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所以才不关心,你放学时跑得飞快,是赶去补习班,还是抢占篮球场地。
有天回家的路上,我心血来潮想买本资料,走进那家不算大的书屋,一眼看到最里面的漫画区,你捧着漫画书笑得前仰后合。
我走过去想躲在一旁,目光立刻惊喜地捕捉到书架上《文豪野犬》的单行本,正看得津津有味,你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也喜欢这本?”我抬起头,是跟吃烤红薯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我们从日漫聊到国漫,从热血漫聊到治愈的《夏目友人帐》。你买了本周边,拍了我一下。
我疑惑地看着你,你学着动漫里骄傲地说:“我把你打败了,快把名字给我。”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傻了,但我还是配合你写下来,随口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吩咐。”你狡黠一笑,探过脸:“下次一起来看吧。”
我们一路聊一路兴奋地手舞足蹈,在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处又站着说了半天废话。
诸如:“其实我很好奇cosplay,但不知道怎么入圈。”
“啊啊啊我也是!”
“你知道有部和《夏目友人帐》特别像的动漫吗?”
“《妖怪旅馆营业中》?”
通篇下来,竟然没有给对方传递出一条有用的信息,除了“我和你一样”。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所以才不关心,你最近上课时,怎么总因为偷偷睡觉,被老师罚站。
不记得是在哪个一起去看漫画的放学后,我望着和我们穿一样校服、排队买复习资料的同学,突然有些慌张:“我们是不是不该玩儿那么久,应该多点时间学习?”我说完,赶紧漫不经心地低头拿过一本书,等了半晌,你什么都没说。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想套一些小说公式,比如你回答:“你哪道题不会?”或者说:“我们互相抽背吧。”但什么都没发生,你似乎动也没动。我抬头看你,你比我更慌张:“怎么办?明早还要抽查古文默写。”
书店里最后一个跟我们穿一样校服的同学离开了。你提议:“明早要不要早点去学校,一起学习?”我立刻点头,在心里的光要溢出来时说,“也只能这样啦。”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所以才不关心,你捂着脸,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打不停。
可惜我翻箱倒柜找出的那小包感冒冲剂,在撕开袋子时才注意到已经过了有效期,不然上楼时和下楼的你擦肩而过,就不只是你冲我笑一笑,碰碰我;也不止我的口袋里多出一颗糖了,那包咖啡色的小粉末会溶化在你的杯子里,变成有甜味的漩涡。
前两天这儿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声势浩大,转眼间大地被铺白。趁着铲雪车来不及将小路扫荡干净,我躺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儿。你阻止,说会感冒的。我骄傲地说:“我才不会!”你说你也是,学我的样子打滚儿,然后脚步就沉重起来。你强撑着和我一路聊天到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处,连“再见”都忘了说。
你手插在口袋里,把衣服捏出一个大皱褶,这是你的习惯,每次不舒服都会这样。这样的细枝末节我还知道很多。
我知道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喝很多杯水,开心的时候爱吃煎饼,知道你每天都喝不那么喜欢的胡萝卜汁,但下雨天就会换成很不健康的珍珠热可可……
可明明我连自己的习惯都不太清楚,也不是,至少现在知道了一条,是我有注意你的习惯。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就像我会注意什么时候春风起,什么时候暮霞飞,注意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所以才不关心你喜欢听的到底是什么歌。
我们之间更爱戴着耳机的人是我,有时你路过,会猛地摘掉我一只耳机偷听,吓得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听《嘻唰唰》和《大笑江湖》。但我怎么都听不来林肯公园的摇滚、Jony J的Rap以及一切似乎男生比较容易喜欢的歌,只能换成流行歌和民谣。
课间你拿了字纸条去艺术楼,很匆忙的模样,路过我的座位时连一个眼神都没递来。字条的内容一晃而过看不真切,但无疑是下午大课间时段广播站的点歌单。
大课间里,我竖起耳朵,为了嘈杂的音响努力和教室内外的喧闹人声抗衡,最后赢的是你的名字,我一秒就捕捉到了,教室里也忽然安静了不少。
大家的目光涌向你,带着八卦的气息,在广播员念出“他说要把这首歌送给那个他很在意,也很喜欢这首歌的女生”后,各种唏嘘声此起彼伏。
歌的前奏很快响起,从头到尾没有一个音符让我觉得熟悉。
放學后我不想再去找你了,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你似乎和平日没什么两样,渐渐把我拉回和你一路谈笑风生的状态。走到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处,你突然话锋一转,含糊地问:“好听吗?”
“啊?”我茫然地看着你。
你眉眼弯弯:“今天的歌呀?”
“噢……”我忍住些微的低落,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没听清。”
你拽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写起来:“那现在要记清楚,它叫《Almost Lover》。其实是我总听的歌,因为我也想把我喜欢的事物分享给你。”那这次,算你猜中了我的心思。
其实我们之间发生的都是太常见的小事,偶然的第一次对话、无意间挤进的同一扇任意门,以及顺其自然的相熟相望。
随便换掉主人公的名字,换一个城市和学校,也会有如此真实的故事。但往后漫漫时光,不论聚或散,我吃红薯时会想起你,路过漫画店会想起你,黯淡的傍晚、熹微的清晨和下第一场雪的日子都会想起你。
是其实很在意你的我,想起也在想方设法让我注意到的你。少年的心思,的确是和这句话一样缠绕难解的、会盛开的藤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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