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李玉霄
这是我2000年采访的第5次特大恶性事故。
还记得去年3月,正是草长莺飞、金黄色的油菜花开满农田的好时节,江西萍乡上栗县东源乡石岭村的一个个体鞭炮厂却在11日发生大爆炸,连炸带压,35名穷苦的老乡(多数是初中以下的孩子)命丧一陈年祠堂。第2天上午,我赶到小山村时,满山谷的哭声,满山坡的新坟。
18天之后,3月29日,豫西北的焦作一录像厅又发生火灾,74人被丧尽天良的老板韩本余用铁皮卷帘门锁在里面活活烧死,烧得事后亲属辨认尸骨时只能依据钥匙链和皮带扣。这一次死者多数是在异乡出卖力气的民工。当这个社会目前还没有谁去过问他们的精神生活的时候,他们只能去这些廉价的经常要放映黄色录像的地方打发时间,没想到,这一去再也无法回转,只有撇下妻子儿女在农村的老家苦捱。
到了6月,南方雨季到了,洪水来了。先是在四川南充,嘉陵江上的一条乡镇客运船沉入江底,20多名赶场的勤苦农民一去不返。当我和本报摄影记者方迎忠踏进一个个遇难者的家门时,我们不可抑制地一次次伤心;当我们得知死亡数字被当地政府刻意隐瞒,称仅有5人时,又开始不可抑制地愤怒。
南充嘉陵江沉船刚发生不久,泸州的合江县长江段再度沉船,一样的乡镇船舶,一样的赶场老乡,一样的沉船原因,不一样的是,这一回被无情江水席卷而去的是113个生命,远远多于前一次。
当我从四川两周内连遇两次沉船后返回广州时,江门的烟花厂又发生爆炸。从此之后,接二连三的特大恶性事故(死亡人数超过10人)不时传来:矿井坍塌、厂房失火、客车翻入沟底桥下……终于到了年底,到了圣诞节,可是洛阳,与焦作相距百里的洛阳再度起火。又有几百个生命与人世与亲人永远相隔,又有几百个家庭或许此生再也难获幸福。
这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即便是对那些最不起眼的乡镇船舶,国家和交通部门也有相当详尽的法律条文和规范,而且,在我们的政府里,也都有相应的职能部门在管着这些事情。为什么还是老出事?
最关键的是涉及事故的各方人群、各个环节,好像都出了问题。以洛阳大火为例——
假设赵宇遵守相关规定,不给王成太安排焊接任务;假设王成太也能遵守相关规定,不去焊接;假设王成太等人不是弃火而逃,而是报警和通知他人;假设地下2层没锁死,着火点可以靠近;假设丹尼斯能够竭力组织救火,而非自保其命;假设东都商厦不违反消防法,商厦内部消防通道畅通无阻;假设东都歌舞厅不那么见利忘义;假设东都商厦外没有那么多的违章建筑——那么,很有可能,洛阳大火可以避免,起码,不至于死伤如此惨重。
这只是8个大火现场的环节,现场之外,还有其他总要诱发事故的因素。
不用说,它们和政府的作为有关,和政府人员的责任心有关,和官场的风气有关,和大小官员是否真正把百姓身家性命放在心上有关。
这样,透过洛阳大火,你可以从肇事者,到现场人员,到经营者,再到政府管理人员,进而推及负有相关责任的领导,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做的,看看他们都是何表现。你会发现,这每一个环节上的身分、地位、对社会的义务各不相同的人,好像都在或多或少地漠视生命,好像都在拿法令法规不当回事,好像都不在本本分分尽职尽责。
曾经,我几乎是流着泪向编辑部请求:不要再派我采访灾难事故了;如今,我几乎是流着泪向各级官员们请求:不要再给我采访灾难事故的机会了!□
(转自《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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