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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的印度

时间:2024-05-04

袁 越

在甘地的家乡古吉拉特邦,所有住店的人都必须填登记表,上面赫然列出“种姓”一栏。

“我应该填什么呢?”我问。

“填外国人。”旅馆老板说,“你们属于一个单独的种姓。”

印度的种姓制度其实是外国人创造出来的。公元前1500年左右,居住在中亚高加索一带的雅利安人入侵印度。为了和肤色黝黑的印度原住民———达罗毗荼人区别,高鼻深目的雅利安人引入了种姓概念,规定婆罗门(僧侣)是最高级别,刹帝利(武士和官僚)其次,吠舍(商人和手工业者)第三,首陀罗(农民)第四。前三个级别基本上被雅利安人占据了。雅利安人带来了吠陀教,后来演变成印度教。他们把种姓制度和印度教结合起来,使得这种歧视政策披上了宗教的外衣,并因此而流传了上千年。

“你一定要去孟买看看。”古吉拉特邦的旅馆老板说,“那是印度最富裕的城市,比上海强。”

“你一定要去看一场印度电影。”孟买的一家旅馆老板对我说,“孟买的电影业世界第一,比好莱坞厉害。”我花了200卢比(约合人民币40元)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放映前,全体起立奏国歌,屏幕上是一面飘扬着的印度国旗。

一位出租车司机带我去了富人区,一幢幢欧式房屋掩映在绿树之间,看上去确实和欧美大城市相差无几。甘地在孟买的故居也位列其间。

“你恨这些富人吗?”我问。

“不。”他想了想说,“他们只是运气好罢了。”

我在印度期间多次问了这个问题,答案惊人的一致。根据《福布斯》杂志最新统计,印度富豪榜前4位的富人身价加起来约为1800亿美元,比中国前40名富豪的身价总和还多600亿美元。

车子经过一座宏伟的寺庙,司机介绍说,这是当地一个银行家出资修建的。“印度富人最喜欢出钱修庙,因为这样能给他们带来好的‘业,死后就能投个好胎了。”一位在美国留学回来的印度电脑工程师对我说,“不过新一代电脑富豪,尤其是受过外国教育的那批人,已经开始把钱投给真正的慈善事业了。”

在我的要求下,司机带我去看穷人的生活。距富人区不远有一座桥,下面就是孟买著名的千人洗衣房。游客只能站在桥上,从高处参观这一奇景。这是亚洲最大的露天洗衣房,洗衣工清一色是男性,他们赤着上身,双脚站在污水里,用力地拍打、揉搓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和被面。洗涤剂的气味随着湿热的空气飘上来,就连站在桥上的游客都会感到阵阵恶心。这些洗衣工每个月能赚6000至7000卢比,这在印度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印度人不愿意洗衣服,就连穷人都不愿自己洗,宁可送洗衣店。这样做绝不是为了省劲,而是为了“清洁”。因为在印度教看来,所有从人身体里排出来的东西都是肮脏的,只有让“贱民”帮忙清理出去才不至于污染自己,所以印度的清洁工、洗衣工,甚至理发师都是由“贱民”来担任。贱民在四大种姓之外,有个绰号叫做“不可接触者”,普通人就连碰他们一下都是不可以的,怕弄脏自己。

印度对“贱民”的歧视比西方对有色人种的歧视要严重得多,甘地曾经回忆说,小时候他母亲向要饭的贱民乞丐施舍饭食,一定要把手举得高高的,把食物从空中倒到对方的碗里,以免双方发生任何身体接触。

让我惊讶的是,贫民窟就在城市中心,和其他地区只隔一条马路。临时搭起来的铁皮屋建在马路边,屋子极小,里面黑洞洞的,坐满了人。屋里肯定是没有厕所的,就连厨房也没有,妇女们就在马路边临时搭个灶,坐在地上烧饭。孩子们穿着破旧的衣服,在马路边跑来跑去,玩得非常起劲。经常能看到破屋子的墙壁上贴着装饰性的电影招贴画,看得出这里的居民过得有滋有味。

印度每个省都有属于自己的英文报纸,上面经常会刊登征婚广告。印度的征婚广告非常奇特,它们大都是父母给子女征婚,而且最先列出的条件不是身高体重或者收入多少,而是孩子的种姓、语言和宗教信仰。印度人对于“门当户对”的要求远比中国严格,不同宗教信仰和种姓之间的印度人很少通婚,语言更是一种直接的隔阂,很难逾越。

印度人也不喜欢围观,我在海德拉巴德的大街上目睹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当时周围全是人,竟没有一个上去劝架,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为什么公共场合的印度人都非常自私,甚至有点冷漠,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呢?”我曾经向一个印度的软件工程师请教。“印度城市化后,各种种姓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来,于是印度人大都不爱搭理陌生人,谁敢保证对方不是‘贱民呢?”

印度的种姓制度造就了一批擅长抽象思维,善于思辨,却缺乏实际动手能力的印度知识分子。他们要么出身婆罗门,要么希望自己像婆罗门那样,不劳动,整天待在寺庙里钻研经书,思考宇宙、生命和轮回之类的宏大命题。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印度教具有如此浓厚的哲学色彩,也更加容易理解为什么是印度人首先发明了“零”这个概念,并创造了最简洁的数字体系。

“软件业发展对普通印度人有什么好处呢?”我不禁疑问。

“我来教你两个印地语单词。”阿格拉沃说,“印地语中有两个词用来描述‘穷人,一个是Ga?鄄reeb,是指经济上的穷人;另一个是Dareedra,是指思想上的穷人。很多低种姓的印度人,已经习惯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了。对于这些Dareedra,光靠发展经济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有通过长时间的思想改造,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生活。”

(辛麦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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