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郎 朗
加里·格拉夫曼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钢琴家和钢琴老师之一,在他给我单独授课之前,我准备了一个单子,上面列出了我想要参加的比赛,还有每场比赛我想要弹的曲目。上课时,我告诉他:“我想像网球冠军桑普拉斯和阿加西一样。我想拿到所有的奖项。”
格拉夫曼先生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对我说:“在中国搞艺术,每一个层次都具有极强的竞争性。每个人都被排上名次。几乎每一个领域都有自己的体系和制度,不管是绘画、舞蹈还是音乐。这种竞争精神对你的发展做出了贡献。郎朗,没人能否认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你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正是因为你在日本获得的成功。如果你没有赢得柴可夫斯基比赛,我不会有机会注意到你。但是我坚信,你不应该再参加比赛了。”
我惊呆了,就好像他跟我说,我应该停止呼吸,停止生活。我赢得的比赛次数越多,我就越想赢。我获得的胜利越大,比赛的影响力越广,我打造音乐会钢琴家的事业的速度就会越快。
我说:“我不明白,比赛有什么不好?”
“比赛带给你一种特别的态度。它们把你的精力从弹琴的过程转移到获奖上。郎朗,在我看来,学习音乐不仅仅是获奖。你必须要强调过程。”
如今,我当然理解格拉夫曼先生的一番话,但在当时要把握他话中的深意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全部的精神世界都是为比赛做准备的。从5岁时赢得我第一场比赛开始就是如此。如果我不再为比赛做准备,那我到哪儿去找寻动力呢?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新的观念让我忐忑不安。
我把格拉夫曼先生的意见说给父亲听,父亲也是大惑不解。
又到了格拉夫曼先生给我单独授课的时候了,这一次父亲坚持要和我一起去。
我对格拉夫曼先生说:“我父亲有些不明白您为什么坚持不要我再参加比赛。”
格拉夫曼先生说:“我理解,我也很高兴趁这个机会把这件事深谈一下。”
“我父亲觉得如果我不再参加比赛,我的事业会受到影响。在中国,如果你好长一段时间没在重要比赛上获奖,别人就不把你当回事儿。”
“可那是在中国。在美国情况很不一样。”
我打断他说:“对不起,格拉夫曼先生,恕我直言,我在美国观察到的和中国没什么两样。比方说,我喜欢迈克尔·乔丹。他就必须是第一名,他生活的目标就是拿第一名。他喜欢比赛拿第一名,他的球迷也一样。美国人对比赛和中国人一样疯狂。”
格拉夫曼先生承认我的话没错,但他解释说,古典音乐的情况不同。虽然在美国也有老师鼓励学生参加比赛,但他不是其中的一位。他解释说,在柯蒂斯,我们没有考试,只有演奏会。
父亲和我一时不知所措。在中央音乐学院,我们每隔两个月就考一次试。要成功,要做人上人,这在中国人的思想中是根深蒂固,压倒一切的,而我们的世界观当然是深受中国传统的影响。
格拉夫曼先生了解我父母为我做出的巨大的牺牲,他赞赏他们的无私奉献。他告诉父亲:“你的牺牲不会没有回报。你的儿子会有很长很成功的职业生涯。”他答应帮我联系一家有声望的演出经纪公司,他说这是事业开始的第一步。
父亲问道:“他们会安排他和顶尖的交响乐团合作吗?他会在他们一流演奏家的名单上吗?”
“刚开始不会。刚开始他会在他们替补演奏员的名单上。如果有人取消演出,经纪公司就会给在替补名单上的人打电话。”
“我会是替补演奏员中的第一名吗?”
格拉夫曼先生笑了,“刚开始可能不会。但是你不断努力,就会在那个名单上越来越靠前。”
但我仍然想做第一名。
在后来一次谈话中,我告诉格拉夫曼夫人说:
“不是我不同意格拉夫曼的想法,我只是喜欢获胜的感觉。”
她回答我说:“郎朗,我们都喜欢获胜的感觉。但是我们有时应该去想一想,什么是真正的胜利。如果赢得比赛妨碍了我们获得更大的胜利,那我们并没有真正地赢,不是吗?”
我细细琢磨她说的话,然后问道:“更大的胜利是什么?”
“能让你今后一生都感到满意和充实的一份国际化的艺术生涯。”
我考虑了一下这个更大的胜利的意味,然后把我列出的比赛清单一撕为二。后来,我把和格拉夫曼夫人的谈话告诉了父亲,父亲说:“好吧,郎朗,我们就按你的老师说的去做。但我们一定得要有个突破,而且要很快。”
(玉冰心摘自《千里之行:我的故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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